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谢宜的速度太快,快到连跟在她身后的贺归辞且还未踏入水榭。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
坐在圈椅上的徐渺渺怔了片刻,才陡然回神。
她惊站起,横眉冷目地怒喝:“谢宜,你凭什么打倪月?”
倪月被打得眼神飘忽了好一阵,疼得泛起了泪,半晌才捂着脖颈委屈地退到徐渺渺身后。
贺归辞已命人将青榆松下来。
谢宜扔下软鞭,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青榆身上。
她搀着青榆,冷笑:“凭什么?单凭她一小小侍婢,便胆敢鞭打一位九品女官,本郡主便可立即将她送去司狱寺,现下本郡主不过赏她一巴掌,抽她三鞭,已是本郡主宽宏大量了,徐姑娘别不识好歹。太子殿下,您说是么?”
当初谢宜立府别居,什么也不要,只求了太后给青榆和秦易一个小小的官阶傍身。
防的便是有人敢欺凌到他们头上时,她可拿出这一条例为他们谋得公正。
在丹贺,有品阶的侍官和普通侍婢相较,其待遇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普通侍婢但凡被那些高门子弟打死,顶了天儿也不过落得轻飘飘的一顿责罚。
可有品阶的侍官却不同,他们同百官一般,同样受律法保护。
贺归辞仍惊诧于谢宜方才鞭打倪月的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中。
他没有正面回谢宜,只冷冷地看向徐渺渺,厉色:“渺渺,纵是青榆不小心冲撞了你,你大可诉到本王这,本王自会为你做主。青榆再怎么说也是个有品阶的女官,你怎可私下行刑?”
徐渺渺原就看不惯谢宜平日里那趾高气扬的模样,现下又听得贺归辞明里暗里地维护她,心中愈发气恼,连眉毛都竖起来了。
她嗔怒道:“表哥,明明是那贱婢有错......”
“住口。”
徐渺渺话未道完,谢宜厉声怒喝:“徐姑娘,你说谁是贱婢?按丹贺律法,侮辱一个有品阶的女官,是该交与司狱寺杖责六十的。”
徐渺渺半点没在意,反而瞪了眼冷得发颤的青榆 ,嗤笑:“我还能说谁?我说的便是你身边的这个贱蹄子。我就是侮辱她了,你又能如何?我爷爷是当朝丞相,我姑姑乃母仪天下的皇后,谁敢将我下狱?谁敢杖责于我......”
“徐渺渺。”
又是一道肃声怒喝。
只是这回变了脸色的不是谢宜,而是贺归辞。
男人的脸色阴鸷,眸底翻涌起极力克制的怒意。
“你说话最好经经脑子。”
徐渺渺显然是没料到贺归辞会这般吼她,登时被这一声厉喝唬得睁圆了眼,戛然止住了话头。
谢宜却犹嫌火力不足。
她率先笑道:“本朝律法于徐姑娘而言,虽是摆设,可我和青榆这等良民,往后在面对刁民时,还得依靠律法护住自己呢。此番不小心惹到徐姑娘,原是我们的错,我们在此和您道个歉,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字字嘲讽,又句句裹着歉意,可腰却不曾塌下半分。
“你......”
徐渺渺看了看贺归辞那岔然作色的脸,又望了望谢宜毫无歉意的笑,一时被呛得没了脸,转身含泪跑出了东宫。
倪月捂着脖颈瞪了眼谢宜,忙领着另外四个侍婢追上徐渺渺。
青榆身上的里衣被雪水浸湿,现下纵是披上大氅,体温却仍未恢复。
贺归辞见状,道:“阿宜,我方才已命人备了热水和新的衣裳,让青榆先到浴堂泡个澡,换身衣裳,想来便也好了。”
青榆红着眼颤声道:“姑,姑娘,我没事,我们回府吧!”
谢宜满眼心疼,态度坚决地温声道:“不行。你身上的衣赏湿透了,若不赶紧换下,只等回府,必定会受凉染上风寒的。”
青榆唯有点头同意。
将她扶去浴堂,谢宜原要亲自为她梳洗,奈何青榆论是怎样也不肯同意。
谢宜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自己则移步到偏殿等着。
徐渺渺在谢宜处吃了鳖,且瞧见自己的贴身侍女被她打成那般模样,心里正十分气恼,自是不肯轻易出宫。
离了东宫,她转身就跑去了凤仪宫求姑姑徐京元做主。
端坐在主位上的人身着一袭雍容华贵的金丝凤袍,满脸慈爱。
徐京元耐心地听完徐渺渺道完来龙去脉,便吩咐候在旁边的嬷嬷:“你先带倪月去处理一下伤口。”
“是。”
周围再无旁人,徐京元将哭得梨花带雨的徐渺渺扶到身边坐下。
“再哭,可就成了小花猫了。待会归辞要过来请安,你希望他看到你这副样子么?”
听到“贺归辞”的名字,徐渺渺犹似尝了止泪的药,抽抽噎噎的声音戛然而止。”
“姑姑,您也见过倪月的伤了,原是那贱婢有错在先,我不过教训她一下,可那妖女竟胆敢鞭打我的侍女。
“我丢脸也就算了,可若传出去,人人便皆会以为我徐家由人欺凌而不敢有半点反抗,那爷爷往后在朝堂之上该如何立足?您又有何威信管理后宫嫔妃呢?”
徐京元头疼至极,面上却不露分毫。
“渺渺,姑姑必须和你强调两点。”
“一为人处世,须得管好自己的这张嘴,尤其你时常出入宫中,更需谨慎小心,你若仗着我们徐家的权势在外头横行霸道,这和那妖女有何不同?”
“二青榆好歹是太后亲封的九品侍官,她即便冲撞了你,你大可回了你表哥,求他为你做主。再不然,来凤仪宫,求本宫做主,也不可私下行刑。”
徐渺渺低了头。
徐京元叹道:“此事原是你有理,可如今你私下行刑,偏把这理儿给作没了,本宫倒是想为你做主,可若回头那妖女到太后那儿告你一状,到时本宫也无可奈何的。”
徐渺渺凝神思量半晌,心中仍不解气。
可她也知晓徐京元既如此说,便断断不会为她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