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有话不妨直说。晚辈此次前来,本就是受家中长辈叮嘱,要好好给穆大人吊唁一番的,若夫人有什么困难,晚辈虽未必力所能及,却也必定会将夫人所求,如实带回京中,再待族亲定夺。”
越知初再三思忖,给出了模棱两可的承诺。
她与晏菱毕竟还有一层晏菱一厢情愿的“师徒关系”,且她本就与晏菱相约,在京中重逢,并共商要事。
若要以晏菱的身份,多带一份消息回京,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但她还不清楚卢氏所求究竟为何,贸然替晏家应承下来自是不妥,便先这么对付着吧。
虽然,越知初一贯的性子,是十分同情且怜爱后宅妇人——譬如周莲染,譬如胡娘,譬如……哪怕是作恶多端的凌茉茉。
但,毕竟这是穆直的妻子,她心里难免多留个心眼。
仇人的未亡人,是否值得她倾听或信任,此刻还未到决断之时。
“晏小姐!”卢氏又想磕头,动作行到一半,像是想起了先前越知初的警告,又连忙起身,将身子倔强地挺直,连先前悲恸的声调,都变得决然不少:“妾身卢氏,携三位同乡姐妹,愿以平民之身,向朝廷告发,前怀临知府穆直,强抢民女,鱼肉百姓,中饱私囊,祸国殃民!”
……
……
……
卢氏说出的每一个字,就像一道道响亮的惊雷,直直劈在了越知初的印堂,令她瞠目结舌,久久无法言语。
她没听错吧?
卢氏——穆直的遗孀,和她的姐妹——穆直的妾室们,要联合告发……穆直?!
穆直不是都已经死了吗?
越知初忍不住,往那灵堂前的棺椁中瞄了一眼。
里面的确躺了具已经面色青灰的尸体。
越知初没见过穆直,但蛛部早有画像传来,她几乎可以断定,里面躺着的、死透了的那人,正是眼前这位卢氏,和那两名女子的夫君。
那么……
穆直人都死了,他的遗孀和妾室,却仍然想要向朝廷告发他的恶行……
这又是唱的哪出?
还有,还是那个问题,若要告发,怀临卫司,直属皇室,找那位韩指挥使,岂非更便捷有效?
何况,穆直生前,应当和怀临卫司相处得还算不错,否则,堂堂卫司衙门的指挥使大人,也不必亲临一位下官的灵堂吊唁,甚至还亲自安抚其未亡人,便是只派个手下的佥事来,也算得十分礼重了。
——毕竟,卫司衙门直属皇权,本就掌管着地方军事,同时肩负戍卫一方太平的重责。
按说,三品指挥使,并不太会为了婚丧嫁娶这样的琐事,特意从卫司衙门抽身——知府而已,又不是家中亲族。
纵是当初,安恒之暴毙于卫司大狱,裴佑白也未曾亲自前往府衙,去给安恒之的家人送过什么温暖。安排徐占代领府衙之事,又以朝廷的名义发放一笔抚恤金,便也罢了。
——虽然,安恒之的死,裴佑白本就也算得上是暗中助力,但,怀临府毕竟不是禹州府,那位韩指挥使……也不是裴佑白。
可越知初听卢氏这意思,似乎是铁了心,不惜对初次见面的“晏菱”吐露心声,决意要去找惠德公告发穆直,也并未选择,向怀临府卫司告发……
那么,这个卢氏,可信么?
越知初一时并不敢表态,心中却思绪万千。
她还不确定卢氏究竟意欲何为,穆直又到底对她们三人做了什么,还有……那位韩指挥使在的时候,卢氏分明满脸悲痛,似乎对那位“韩大人”的到来十分感激,分明语带哽咽,却非常敬重。
可现下,瞧着卢氏的面容,却与先前,送走那些“夫君的同僚”时截然不同,她不像是在诓骗,可……
可若没有诓骗越知初,那便是诓骗了……韩指挥使?
卢氏,终究是至少对她和韩大人的其中一人,演了戏。
那无论是先前的卢氏,或眼前的卢氏,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戏?
越知初还得谨慎分辨。
她自己倒也罢了,反正浑水蹚了十几辈子了,她倒是百无禁忌。
但,眼下她毕竟顶着晏菱的名字,断不能在情况未明之时,给晏家添麻烦。
哪怕是招来未知的祸端,她也不能拿晏家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