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知道中了迷药被叫醒的人,会被抽痛和酥麻轮番折磨,却不知具体有多难熬。
从这两人的反应来看,黑衣人的武力和意志力,显然远超过那个接头人。
绣了茉莉花的帕子,越知初听时冬夏提过,是只会分发给凌轩门的死士的。
那是谢轩精挑细选,用来执行必死任务的得力下属,他们自小便和时冬夏一样,由谢轩一手培养,被谢轩逼着……离开亲人,抛下情感,没有欲望。
冷漠得,就像是只懂得从命和杀人的傀儡。
而要成为这样的死士,必然得是从谢轩残酷的训练里脱颖而出的,或武艺高强,或毒术精湛,或极擅易容的高手。
从眼前这两人的情况看来,显而易见,帕子的拥有者只能是黑衣人。
那么……他们都是凌轩门的人?
毕竟莲云斋是凌轩门的产业,在这里负责值夜和接头的,不会是毫不知情的外人。
而那黑衣人,却是从祝府门口一路驾车来此的,他若也是谢轩的人,就意味着——
祝府和凌轩门有所勾结,几乎板上钉钉了。
越知初轻咳一声,引起黑衣人的注意,黑暗中她刻意压低的声音更显可怖:“我有话问你。”
黑衣人啐了一口,没有回应。
她也不恼,既为死士,自然轻易不会开口。只是她很好奇,既为死士,落入绝境,何以还没有自绝?
虽然四肢被捆,他还是可以咬舌、吞毒——毕竟死士的口中藏有毒药,或是舌尖偷含毒器,早就不是奇闻了。
但他却还是躺在这地洞中,尽力忍受着催无忧的噬骨之苦。
这又是为何呢?
越知初一时想不出答案,索性直接问了出来:“我若把你送去这批人本该被送去的地方,你可会在途中……想方设法自尽?”
黑衣人抽搐的身体直了直,很快又恢复原样,他仍是三缄其口,看起来并不打算和越知初有任何交流。
越知初轻轻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便……拭目以待吧。”
她说完,便起身出了柴房——
一是黑衣人看起来并无交代的可能,二是……
她感觉到,外面有人来了。
果然,越知初刚走到柴房门口,不多时,屋顶上就有人轻巧地落到了她身边。
无声无息,宛若鬼魅。
来人一身褐色劲装,头上、面上,皆被褐色的绸布裹得严严实实,眉目完全不可辨认。腰间则别着一对,看起来精巧锋利的峨嵋刺。
——蝉部的人,到了。
蝉部特使没有开口,只是站在越知初一步之遥的对面,向她伸出两只手,交握成团状,并向越知初眼前伸了一伸。
自风雨停后,院内月朗风清,皎洁的月光也使得越知初能够看清这个动作。
她知道,这是蝉部同她确认身份的提示。
若是她回应有误,或是有其它的轻举妄动,即刻就会被蝉部特使诛杀。
她与虫的各部,很少直接联络。彼此间的身份来历,自然也互不知晓。
今日事急从权,在墙外留了蝉部印记,倒没想到他们来得如此之快。
没错,他们。
越知初能感觉到,在她头顶的屋檐上,至少还有四人。
蝉部的职责,一向是瓮中捉鳖。
通常,只要蝉部负责追踪标记的“鸣蝉”看到标记,便会回报蝉部,再由蝉部长老派人周密地观察目标的内部情况,之后,或许当日,或许隔天,寻得时机,一网打尽。
而正式行动时,通常会由蝉部长老决定派出的人数。——人数越多的任务,说明越凶险,奖励的虫玉数量也会更多。
但越知初今夜尾随黑衣人进门之前,并不确定里面的情形和凶险程度,因此留下蝉部记号时,还稍微作了变化,在原本的记号上,略多了半个笔画。
那不是随意的半个笔画。
——那是可以被“鸣蝉”识得,又只有长老们才懂得涵义的半个笔画。
为避免错识、误判,又不耽误陌生的“虫子”们联络,“虫”的所有标记,都是由各长老们翻阅古籍、冥思苦想、各抒己见后达成共识,共同票选的。
而又要避免被人冒用或陷害,有些常用标记,还会隔段时间就更改一次。
而越知初最头疼的,就是每次记那些标记。因此,江遇每回都要筛选出最紧要的新标记,逼她练习。
而眼前这位蝉部特使,对她用手比划的——
是另一套,由江遇想出的“相认”手势。
天地之间,虫草花鸟,万物共存。
虫子,在人的眼中,总是最不起眼的。
可恰恰也是它们,种类繁复,数量庞大,于时光流逝中,绵绵不绝。
江遇独创的这套手势,主要用以在执行任务时,避免成员间彼此不识而导致的意外相残。
越知初从前只觉得麻烦,甚至羞于配合,她自己也从未用过。
今日,却不得不在心中感叹:江遇,你小子,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但她想了想——
约莫只在须臾之间,她又默默向江遇道了歉:果然还是太羞耻了,实在比划不出!
于是,她还是选择迅捷地从腰间掏出一个物件,抛给了对面的蝉部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