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姑娘可知此前岐山守将,魏哲忠魏将军?”
父亲的名字从裴越渊口中说出,魏溪龄霎时愣住,心中生了警惕,可眼前的人像是不在意她的回答,只是继续说着。
“十二年前,魏将军在岐山遭遇外敌袭击遇难,收到消息后,我与父亲连忙从铎连镇赶了过去。”
裴越渊不再看她,目光越过湖面,眺望远方,像是过往皆又重现在眼前。
裴庆直与魏哲忠一道入伍从军,少年情谊一直延续,情深似手足。
当时的裴越渊不过才十三岁,已随裴庆直入军半年,一同镇守铎连山。
听到噩耗时,裴庆直震惊不已,他甚至怀疑这是假消息。
魏哲忠镇守岐山十年,打退外敌入侵超过百次,没人比他更重视对外敌的防备,又怎会轻易就被葬送在了岐山脚下。
裴庆直连番几本奏折以八百里加急送达上京,只为求亲自去一趟岐山。
铎连镇与岐山相隔千里,裴越渊随裴庆直带着一队人马,日夜兼程赶到岐山。
当时白雪纷飞,可满目却是鲜红,花了足足五日,才将每一个士兵的尸身从积雪中翻了出来,一一确认姓名。
魏哲忠死不瞑目 ,身上数不尽的刀口,胸口的窟窿足有一个拳头大,让人不忍直视。
回忆起当时,裴越渊却难以说出口,沉默了片刻,只道:“魏夫人亦倒在了魏将军的身旁,但却未能搜索到魏将军之女的踪影。”
裴越渊转过身来,看到魏溪龄两侧的手揪着裙摆,她紧紧看着他,眼眸若泉,此刻尤为清澈水润。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继续道:“与她一同不见踪迹的,还有一名副将,高平。”
“当时我与父亲带着亲兵寻遍了方圆百里,整整三个月之久,却未得半点消息,圣旨送达到手,父亲无奈只得撤兵。”
后续这些事她并不知晓。
那时高平拼死带着她闯出了一条血路,带到了天灵山,可最终他还是倒下了。
当时她受了惊吓,高烧昏迷了几日。
醒来后便将那日的事忘了大概,唯独清楚记得张疏怀刺向阿爹胸口的那一幕。
可裴越渊却说阿爹是被外敌袭击?
魏溪龄试图回忆当时具体的情形,可却没能抓住半点痕迹。
裴越渊定然知晓更多细节,她望着他,想开口问他,可开口便是暴露身份,她能暴露吗?
魏溪龄正自纠结之时,却见裴越渊看着她,目光柔和,轻声低语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暗暗寻找她的踪迹。”
魏溪龄吃惊地睁大了双眼,她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人会寻她。
魏家族中本就人丁单薄,阿爹去后,魏家近族就败落了,她从未想过还有旁人会记得她的存在。
“当时她不过才五岁,”裴越渊微微弯了唇角,看向她,“如今十二年过去了,若她还活着,也如落雪姑娘一般年纪了。”
魏溪龄当下隐隐紧张起来,莫名觉得他已知晓了她的身份,又听得他继续道:“其实第一眼看到你,我便觉得你与她有些相似。”
她揪着裙摆,一时之间不该如何是好。
“她与魏夫人去岐山之前,来过铎连镇,本是打算小住半个月,却因连日暴雨,就停留了一个月之久。”
裴越渊看着空中落下的雨丝,满目柔和,带着浅浅的笑意,“正是因为暴雨,我每日的集训便减了两个时辰,改为学习兵法。”
“彼时少年心性的我哪里又能静得下心来,只觉得上了战场最重要的实力便是手中的剑,手中的枪。是以兵法的精妙我未能注意听讲,却被廊下的小人吸引了注意力。”
“她每日雷打不动扎马步,跟着魏夫人一道,挥舞她手中的小木剑。日日坚持从未有过懈怠。”
“明明不过才四岁多的女娃娃,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推倒的孩子,却在我跟前说她日后要做个大将军,和她爹爹一样。”
“我朝还从未有过女子为将,哪怕是将军世家的闺秀拿的也皆是绣花针,就连魏夫人也从未能披上战袍,她虽有一身本事,但也只能以家眷身份随军。”
“要成为一个女将军,何其艰难,”裴越渊转过头来,看着她笑道:“可她却用一口软糯糯的嗓音,坚定地说着她要做我朝第一个女将军。”
“是以,旁人总觉得她已不在人世,但我总觉得她还活着。”
裴越渊的话勾起了魏溪龄的回忆。
她虽不至于记得全部,但她却记得幼时,阿娘会每天陪她扎马步。
阿娘还给她削了一把桃木剑,每日她都固执地拿在手上,到哪都不离手,阿娘拗不过她,就给她绣了一条背带,之后她就每日背在身后,可那次逃跑,她的桃木剑也没能带上。
心中酸涩冲破了喉咙,让她不禁湿了眼眶,她睁着眼,看向了别处,试图将这股情绪压制下去。
若真如裴越渊所说,那阿爹阿娘大概是和裴家交好的。
她该向他坦白身份吗?坦白了就能问问当时的详情。
魏溪龄心下踌躇,却见裴越渊朝她走近了一步,小心翼翼问道:“落雪应该不是姑娘真名,不知姑娘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魏溪龄看着他,迟疑之时却突然被人打断。
“姑娘,您私会外男实为不妥,还是跟奴婢回去吧。”
魏溪龄转过头去,见宋嬷嬷带着两个宫婢绕过了假山,打着伞匆匆走了过来。
宋嬷嬷板着一张脸,站在她跟前,那模样足足像是来抓一个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