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无垠自然知晓,他的一举一动皆被无数双眼睛看着。
所以一切状若寻常的表像下,边无垠的眼睛却锐利地扫过殿内。
无论是上场表演的人,还是递呈食物的宫人,只要是接近张疏怀的人他都会看过,直到一一排除嫌疑。
半盏茶前,单骁递来消息,还是寻不到她的踪影。
她没有混入宫宴最好,若是听了他的逗弄之词,扮作舞姬施以美人计,先接近后刺杀,也不算多坏。
可若是她冲动行事,扮作宫人接近张疏怀,只为刺那一剑……
想到此,边无垠一下打住,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不会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可理智纵然让他觉得此举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心底又莫名生出一丝担忧来。
禁卫军只听从崇文帝号令,让她浑水摸鱼闯出去只怕困难。
边无垠抬眸示意门外的单骁近身,却不想恰好扫到裴越渊,他执着酒杯悬在半空,看着场上歌舞,满目震惊。
边无垠目光立即扫向大殿中央。
一群舞姬围拢成花的模样,她们多是身穿粉色舞衣,唯有几人身着青绿色衣裙,宛若几片在旁点缀的绿叶。
一个个舞姬的身姿渐次舒展开来,犹如花开,露出了隐在其中背靠而依的两人。
边无垠一眼就瞧见了魏溪龄,另一个便是烟眉。
两人亦身穿粉色衣裙,不过比之旁人,裙摆上的粉色明显更浓。
像是一朵繁复瑰丽的花,外层花瓣是纯色的粉,直至中间的几瓣,越为醒目,那股浓厚的粉似为点睛之笔,让这朵花越发生动活泼。
周围的舞姬散开,似花瓣飞撒,处于中心的两人就似一对相绕而生的双子。
一个温婉,一个灵动,两人相生相依,宛若化了灵的花儿,随风而舞。
配之婉转悦耳的乐曲,让人仿佛置身于下仙境之中,鸟与花共舞,谱一曲阳光灿灿,道一场生机勃勃,如画新春,如贺新生。
在场众人皆被引入其中。
烟眉舞技自然无可质疑,确属上京魁首,当之无愧,温婉妩媚让人挪不开眼。
而魏溪龄,若论舞技,自然无法与烟眉想比,但却又恰在生动活泼,灵动有韵。
两人相依相舞,相得益彰,令人瞩目。
边无垠回过神来,立即扫向张疏怀,张疏怀的目光果然落在了魏溪龄身上,边无垠微眯了眼,又见张疏怀转头看向高坐的崇文帝。
崇文帝笑颜舒展,眸光惊喜,俨然兴致浓烈。
盯着的不是温婉妩媚的烟眉,而是俏丽灵动的魏溪龄。
其实两人面上都遮着一层轻薄的粉色面纱,额头鬓边都画着似一缕蜷曲的花瓣,面容其实瞧不真切,但眉眼已能传情。
世家贵女多是端庄优雅,少有几个不同的,也是刁蛮任性,何来这般生动有灵的?
崇文帝会被魏溪龄吸引,那并无意外。
边无垠再看场上的魏溪龄时,眸光已凝成了冰。
一曲舞罢,众人显然还沉浸其中,直至崇文帝赞了一声好,这才紧接着传来掌声。
不过在场的皆达官贵人,岂是街边听书的平民,就连掌声都克制得未有半分出格之处。
魏溪龄恭敬地垂着眉眼,面上装得可怜娇羞,实则暗自腹诽这些人装模作样。
她可瞧见了多少男子惊艳的神色,尤为重要的是,张疏怀的目光锁在了她身上。
魏溪龄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烟眉,见烟眉微微点了点头,眼里是认可的一笑,魏溪龄便知这是成功了一大步。
那日魏溪龄返回明月楼,确实暗生了示弱的心思,可没想烟眉主动寻她。
魏溪龄这才知,烟眉全族因为忌惮张疏怀,而被张疏怀利用,最后以至全族男流放,女充妓。
烟眉本是良家闺秀,一生所历挫折不过是练舞所伤,而一朝变故,若非有人相救,她只怕是早与母亲姊妹一般缠了白绫。
因烟眉舞技超绝,就被安置在了明月楼。
烟眉本是想要凭借美色接近张疏怀,可却被边无垠半路拦下。
这时,烟眉才知,救她一命的恩人,原是当今太子。
烟眉坦言早已不惧生死,只为杀了张疏怀报仇雪恨,但边无垠让她知晓,张疏怀不仅是行伍之人,身手敏捷不说,对旁人更是猜疑防备。
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份又如此明确,纵使她如何美艳动人,张疏怀也不会给她接近的机会。
烟眉虽有不甘,但也知无能为力,只得暂留明月楼。
那日在明月楼,边无垠讽刺魏溪龄与旁人无异,为了杀张疏怀得求他赐一个机会时,烟眉恰巧端了热茶走到门外,就这般无意听见了里头的谈话。
既知魏溪龄有心如此,烟眉自然相帮。
“今日这只舞倒是别出心裁。”崇文帝看着底下跪拜的一众舞姬,眉眼含笑,“有赏。”
“谢陛下。”
烟眉带领众人磕头答谢,又接过太监送来的赏赐之物。
除了一盘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一个托盘,盛放的是一束粉色琉璃牡丹,它栩栩如生,晶莹透亮,极为精致,可谓巧夺天工。
魏溪龄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番小动作,自然被崇文帝看在眼里,他眉毛微动,面上已似春风拂过。
烟眉携众人告退,款款身姿渐次消失于视野,崇文帝才收回了眼。
果不其然,张疏怀见此,已眼神示意身后的张正矩,张正矩会意,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边无垠半敛凤眸,藏起几番波动,才执起茶盏,却扫过一个空位。
而那处本坐着裴越渊。
边无垠眸光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