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但是你不能拿她们的命来赌敌人是否会放过你的过去。
最安全的方法就是让她们离开这个国度,去你能完全掌控的地方,让她们从敌人的视线里完全移开。
她从桌子上拿起文件,眼睛浏览着内容。
屋内一片寂静,呼吸都仿佛凝滞了,只有她时不时翻页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响起。
你放在桌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外套的衣扣,浑圆又扁平的触感从你的指尖传来。
你努力控制着心跳,想让它平静下来,恢复以往的心跳频率。
坐在你旁边的织田往你手里塞了颗糖后又挠了挠你的手掌心。
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将这颗糖塞回他大衣的口袋里。
手指在他的手腕上敲打。
【谢谢】
他没回话,只是用粗糙的指关节轻轻地摩擦几下你的手掌心。
说实话,有点痒,你微微蜷缩了手掌后将手收回。
五十
她将看完的文件合上后放在桌子上,用手将它推到你面前。
你看着她的动作,眼睛眨了眨,眼睫毛盖住眼里难以推测的情绪。
她双手合拢,交叠放在桌子上。
“笹川,现在在做很危险的事情吧。”她直视着你,眉头皱起来。
“嗯…差不多吧……就是那么回事。”你含糊着回答,肩膀不自觉地向内弯,头也微微低下来,不敢和她对视。
她叹了口气,用手捏捏太阳穴。
“把头抬起来,背给我挺直。我没有强制你做出回答。”
听到她的话,你下意识挺直胸背,像是回到许多年前她训斥你偷吃糖果后不刷牙时挨训的样子。
她看着你下意识的动作和她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愣了一下,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果然,笹川你……没怎么变啊。”她轻笑一声又像是在感叹什么。
你不太想让自己去探究她话里的悲凉之意,只是顺着她的话说。
“明明都这么多年没见了,有变化才是正常的吧。”
“不过,笹川。这份文件还是带回去吧。”她用手指了指这份文件,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你陷入了沉默,“我只是……想保护你们。”
无论是之前为了缓解她的债务去擦着法律边缘筹集巨款、还是为了让危险彻底远离这个家所以选择偏激手段杀人灭口、而现在你为她准备的文件资料,都是你保护家人的手段。
“笹川■■。”她严肃地喊了你一声全名。“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我并不需要。”
“你之前离开时做的事情,我并不需要。你的选择并不是我的选择,我身为成年人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你喉咙开始发痒,一股呕吐欲从你的胃袋里开始生根发芽,酸软和刺痛的口腔软肉像是被刀割了一样,淌着血、混着口水在你的唇齿间积攒着。
可是如果不在短时间内筹够巨款还清,你的监护人会被催债人在三天后打晕被卖给‘肉贩子’,那位催债人是怎样的货色你一眼就能看清;如果不使用偏激的手段杀人,那个疯子会在一个星期后因为嗑药而上门将人杀死,他对你监护人的恨意是那样的明显。
你的【智慧】告诉你的事情从来没有错过,你只是想要她好好活着,于是将这些矛头摁死在摇篮里。
你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有错吗?
你抬头看向她,嘴唇一张一合,像是缺水的金鱼无法呼吸,这份丑态随着揭开鱼缸上的幕布后被看得一清二楚。
“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了。”她意有所指,“如果说之前你履行的是身为家人的义务。那么现在的你已经抛下了那些过去,没必要执着于做多余的事情了。”
多余的事情?
多余?
嗡鸣声响起。
你下意识地摁住耳朵。
又耳鸣了。
原来在她的眼里你已经不是她的家人了……
你好像又搞砸了一切,和你小时候一样。你有点想哭了,像小时候那样,在她的怀里轻轻睡去。
可是现在的你已经失去哭泣的资格了。就像她口中所说的一样,你已经失去身为家人的资格了。
你发出几声不成句的嘶哑,莫大的悲切和痛苦再次回到你的身边。
在你的人生中大多数是悲哀的滑稽剧目,无论是被你观测着的,还是你自己,都不过是人生苦旅的受刑者、痛苦之海上的一叶扁舟罢了。
“笹川,明明是你先离开的。”她看着你,手紧紧握住茶杯。“我已经有了新的家人了,现在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你别来找我了。”
“我会履行身为家人的义务,保护好我的家人。”最后,她这样说道。
五十一
从那栋令你感到恐惧的房间里浑浑噩噩地离开。
小女孩踩着木屐,发出一串吱嘎吱嘎的声音。
她把你们送出家门。
你站在门口,看着那个陌生的姓名牌,吐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眼眶里干涸的泪床迎来了雨季,水珠顺着睫毛往下淌。
你早该反应过来的。
已经不是家人了,明明一开始就应该反应过来的,是什么别的期待冲昏了你的头脑么,让你生出那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走吧。”你对织田说。
至于之前的劝说不行便强行打晕运走的计划已经被你抛之脑后。既然她都已经做出选择了,你作为陌生人又怎么好打扰他人的生活呢?
外面的雪仍然在下,织田打着伞。
白色的雪花落在伞上,打湿了伞面。路上的雪积了薄薄的一层,你走在上面,留下一串脚印。
车停的离这不远,很快就到了。
车上开了暖气,空气里都是暖烘烘的,落在衣服上的雪花也在这暖融融中化成水,大衣下摆都是湿漉漉的,你脱下这件被雪打湿的外套,转头看向窗外不停落下的雪。
车开在路上。由于下雪了,路上容易湿滑,所以开的并没有很快。而窗外的景不停的略过,像是在向后跑去。
这个时节的北海道像是雪国的初景,安静又静谧着。
你将头倚靠在窗边,在这片平和中睡着了。
……
再次醒来,是织田叫醒你的。
原来是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他从路边的加油站里买了些关东煮。
你接过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随手拿了一串,咬了一口福袋,外面的豆腐皮嚼劲十足,而口中热乎乎的食物划过你的喉道,抚慰了你冰凉寂寞的胃。
煮了许久的萝卜块一口咬下去汁水多到溅到你的胸前。
你用织田递过来的湿纸巾擦了擦胸口的油渍,叹了口气。
“好倒霉的萝卜,我一定要狠狠报复回去,织田,再来十串!”你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萝卜。
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晚饭,你拍了怕吃饱的肚子,又躺回座椅上。
已经是星星挂在夜空上的时候了,你也终于到家。
你打开车门,向织田挥了挥手。
“明天见。”
他也朝你点了点头。
电梯到了,你走出电梯,在自己家门口停下。手往口袋里摸索着钥匙。
突然,你的动作一顿。
将口袋中的东西拿出,是一颗糖。
你用手指捏起这颗糖果,将它放在灯光下,亮闪闪的糖纸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闪烁。
你认出这是之前在织田口袋里的糖。
今天的晚上静悄悄的,而你也在这温柔的夜色里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