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曾料到余家家风如此融洽,本已是意外之喜,更别说先前她是抱着目的入局,说起婚事,童瑶反倒有些心虚。
她也深吸了口气,“有何需要瑶瑶配合的,老夫人您请说。”
“哈哈哈,倒也不至于这般拘谨,就是各郡地风俗礼节不同,想着先和你通个气。”
“……好。”
互道东夷和南郡的婚事风俗后,蒋氏心中终于有了数,她让童瑶稍等,起身回了里屋。
片刻,端来一个妆匣,她笑道:“我唤卜吉师合了你们二人的八字,你还别说,瑶瑶你就是要嫁入我余家的人。”
童瑶微愣,可转念又想,卜吉师的话,怎会有不好的呢?
她颔首微笑,见老夫人动作,应是还有话说。
妆匣被打开,里头放着一些旧时首饰,瞧着并不简朴,只是有些沉色,蒋氏从底部掏出一只透亮的玉镯,面带怀念。
“这是我出嫁时,我娘命人打的,想来也近三十余载了,十几年前逃难至东夷后,我就再没戴过,也不知她如今可好……”
她越怀念,音色就越低。
童瑶神色微动,老夫人的娘亲,那般年纪碰上乱世……
她心绪沉了下来,“后来也没有书信往来吗?”
蒋氏摇了摇头,“传信不得。”
传信不得?是乱世走散了?过世了?抑或是……
徒生叹喟,佳节团聚,愉悦之后,人难免会忆起往昔峥嵘,遂倍思亲。
此情此景,不免让童瑶想起姨母文氏,姨母曾嘱咐她,安定下来给她去信,可是……曹国公府与陶公侯一派,她的信件,真能交到姨母手中吗?
如今身边无人可用,她何尝不是传信不得?
姨母是除王兄外,她唯一的亲人了,眼下竟连书信都无法往来。
童瑶泪意上涌,强忍哀绪劝道:“她老人家若知晓您如今的常健安宁,也是会宽慰的。”
蒋氏回了神,笑拂了童瑶的泪,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我都还没怎样呢,你倒是先共情起来了?”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旧事,留你下来,除了商讨婚事,也是想和你说些体己话,说来,老五也有十八了,我还记得初到东夷时,因……”
话戛然而止,但很快又被续上。
“因难民涌来东夷,途中折了老大,老五性子就开始大变,幼时他就最有主意,后来性子愈发执拗,经常是下了学堂,就擅自乱跑,整日混迹在牙纪处,结识了不少江湖中人……”
“有次也不知得罪了谁,有匪上门寻他,事后被他爹知晓,痛打了一顿,可他宁肯生生忍着,也不愿多说半句,最后还是老三劝阻,这事才平了过去……”
“唉,他爹走后,老五更察言观色了,每每我要念他,他只会卖好,性子愈发不着调,如今他的事,我也很少能做得了主,瑶瑶,我知你心巧,今后就盼你帮我多盯着他,免得他性躁出了错……”
童瑶乖顺听着,颔首应诺,心中却有些复杂。
老夫人同她说这些过往,是想让她更了解余子归吧?
她是真将自己作为儿媳了,可……童瑶思绪万千,忽就清醒过来,想起那人,又想起王兄。
蒋氏总觉得小儿性躁,恐其出错,但在旁人观来……不,是至少在她看来,涉及军务要事,他心思可沉得很。
匡扶南郡之事,道阻且长。
“……除此之外,还有瑶瑶你,各房媳妇我都有备礼,她们本有嫁妆,你也别介怀,我从我的妆奁中多补贴些给你,可好?”
童瑶真没料到蒋氏会这般,她忙推辞。
“这我如何受得起?老夫人放心,我并未介怀嫁妆,若不是五爷……”
蒋氏拍了拍她的手,将玉镯给童瑶戴上。
“行了,你瞧这多好看?古人云,‘长者赐,不敢辞’,给你就拿着,别想太多,香儿那份我也留着的,你安心收下了,如此我也心定。”
“……”童瑶一时无话。
蒋氏瞧着她的脸,满意笑道:“卜吉师说,六月二十二,月德合日,宜嫁娶,宜上梁,你觉着何如?”
六月二十二……只剩月余了。
童瑶抬首望向蒋氏,这一脸的慈爱从容,令她心中泛起涟漪,临近嘴边的话转了又转,她终是乖顺低下了眼。
“老夫人已经给了我足够多的体面,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好好好,这般我也是安心了,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蒋氏轻轻拍着童瑶的手,人老了,有些事就该装作不知才是。
她的目光越发飘远,似是想起了什么旧事。
童瑶没再打扰,侧身行礼后退出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