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项链丢了的这个瞬间,沈亦凝心脏上方像悬着一颗大石头,摇摇欲坠。
辛德瑞拉弄丢了水晶鞋,而沈亦凝遗失了项链。
因为水晶鞋,辛德瑞拉和王子产生了交集,但沈亦凝却不想因为项链再和祁致扯上什么关系。
更不愿意因为这条项链引发不必要的其它事端。
但现在总不可能直接转身跑回训练大楼,因为还得参加前采,也不知道录完前采之后,时间还够不够她跑回去寻找项链。
完蛋了,她想。
沈亦凝现在的状态就好像是在梦游。
准确点儿来说,更像是一只提线木偶,只有躯体在动,而灵魂早就不知道飘向何方。
提线木偶双眼空洞地晃出电梯,再晃进采访室。
脚步都有些控制不住地悬浮。
对面坐着工作人员,他们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但是沈亦凝却十分清楚,他们是表里不一的恶魔。
聚光灯照在她的脸上,镜头聚焦着她。
前采录制开始了。
恶魔们毫不掩饰地露出獠牙:“准备好了吗?”
提线木偶心不在焉道,“嗯。”
其实她压根不在状态。
工作人员开始放大招,每个问题都问得十分刁钻。
明明沈亦凝昨天晚上已经提前做了攻略,但是现在登场之后却发现用不上。
就像是每次大考之前认真复习,结果上了考场才突然发现,题型变了,所有的必胜攻略也已经全部派不上用场,且大脑变得空空如也。
即使是学神也会遇到不会的题目。
这场考试她注定是考不好了。
因为紧张,再加上心里在想着项链的事情,沈亦凝对工作人员的这种刻意艰难压根没有任何办法,全程都只是十分机械性回答问题。
前采表现得一塌糊涂,终于在工作人员不怀好意的表情里结束了录制,沈亦凝这只提线木偶又心事重重地晃出了采访室。
接触到外边的新鲜空气,她才缓缓地回过神来,不再是提线木偶,却变成了接受指令的机器人。
她现在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躯体也只被同一条指令所控制,那就是——抓紧时间,跑去训练大楼,找回项链。
沈亦凝抬手看了眼手表。
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她走出录制室之后,便开始了狂奔,跑进电梯间,再迅速穿过宣传大楼大厅,直接冲出门口。
路上遇到几个刚结束前采的练习生,看到像风一样飞过去的沈亦凝,面面相觑,也下意识跟着跑了一段路,嘴里念叨着,“现在已经开始录制了?怎么这么着急!”
练习生们边跑便看表,确认时间还充足,慢慢走过去参与录制也都还来得及,所以她究竟在跑什么?
不得而知。
而她们也并不知道,沈亦凝的心里此时此刻有个小人正在狂呼:辛德瑞拉啊!请你跑快点,一定要守住水晶鞋的秘密!!
然而在奔向项链的路上,撞上了刚挂好所有海报准备收工,正抬着工具走向宣传大楼的工人。
两拨人在一个视线拐角处相撞,虽然都紧急避让了一下,但是工具的角还是不可避免地擦过沈亦凝的手臂。
擦伤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沈亦凝的左手手臂处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伤口,肿了一块,有地方还破皮流血了,甚至比起几天前在机场的时候受伤的十倍还要更加严重。
“……”
她今天绝对是衰神附体了吧?
工人们看到她身上穿的衣服,认出她是训练生,又瞥见她手臂上的伤口,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疯狂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们……”
拐角是个视线盲区,谁知道会突然出现一个人。
更何况真要细究起来,这场意外纯粹是因为刚才她超速了。
沈亦凝捂了一下手臂,“没事的没事的,是我没注意。”
“有点破皮流血了,要不要处理一下……唉,姑娘,你怎么跑了?”
意外受了伤,但是她顾及不了这么多,直接转身拔腿就跑。
伤口是有些青紫和流血。
但是也真的没有这么严重。
如果今天没有项链这件事情的话,估计沈亦凝会选择用碘伏清理一下伤口,但是现在没必要,也没这个时间。
伤口总会愈合的。
但是项链这事儿不能拖延。
她肯定是要在祁致看到之前把项链给找回来的,否则她该如何解释当初已经被她狠心丢下人工湖的项链,现在还在她身上,且这么多年她还贴身戴着?
无论祁致究竟有没有放下过去两人的那段感情,她都不愿意让祁致知道这件事情。
又或者说,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去承认和面对这个事实——这么多年了,她还放不下他。
当年是她先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分手。
先选择放手的人没有资格后悔怀念。
更重要的是,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怀念过去,本来就是一件离谱的事情。
若是对方早就已经放下了这段青涩的感情,唯独她这个先提出分开的人还总在默默怀念过去,偏偏仍嘴硬不承认,还被发现,那这简直就更丢脸了。
这也是沈亦凝着急跑回去寻找项链的原因。
毕竟面、子、大、于、天!
***
沈亦凝拼命狂奔,原先需要十分钟的路程,现在她只用一半时间便走到了目的地。
好在此时的训练大楼里现在没什么人,冷冷清清。
毕竟《破茧出道营》是一款唱跳舞台竞技类节目,主要镜头聚焦的地方是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
没有多少人在意人后有多努力,观众并不在乎过程,只在乎表演的最终结果。
于是训练大楼里并没有多少摄像头,也极少有工作人员出没,至于练习生们……她们都赶往直播录制场地了,谁会没事儿来这?
也就只有沈亦凝会在这个时间点跑来这里了。
沈亦凝一鼓作气直接跑上六楼,边跑边吐槽,这么大个节目组这么大个公司,居然连个电梯都不舍得安装。这也太抠门了吧?
好不容易跑上六楼,她双手撑膝大口大口地喘气,缓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声乐室走过去。
好在早上吃了一个三明治,否则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原地晕倒。
毕竟这运动量实在是太大了,更别说前一天晚上她还熬了一整个通宵。
沈亦凝快步走到声乐室,发现门没开。
她动手使劲拉了一下窗户。
开了。
心头的大石头松动了一瞬。
沈亦凝探头探脑往里边瞧,就像是一个偷偷摸摸的小贼。
她目光迅速搜索,像雷达一般。找寻了好一会儿,终于锁定桌角旁的那根银色项链。
项链在同个位置,在暗处泛着冷光。
而那张纸条还压在项链下边。
没人动过。
项链还在,秘密也还在。
桌子距离窗台有点儿远,也不知道伸手能不能够得到,窗户没有安装防盗网,沈亦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选择爬窗进去。
她只是单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若是爬窗进去,估计就真成小贼了。
沈亦凝把袖子撸上去,摩拳擦掌,侧侧半个身子进窗户,用力伸手去够,还差一点,再差一点,最后再差一点……
她顿时有些着急。
时间在极速流逝,她不可能把所有时间耗在这里,毕竟还得抓紧时间去录制,如果十分钟拿不到项链,那她也必须离开这儿赶往录制场地。
今天是直播。
她耽搁不了一点的。
但此时拿到项链的难度堪比拼多多砍一刀。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在沈亦凝的脑海里浮现出“要不还是爬窗”吧的可怕念头时,一抹干净的雪松香伴随着清晰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
认出一个人,可以通过声音、相貌、气味。
也可以是单纯依靠脚步声。
每个人的脚步声是不一样的。
沈亦凝不用回头,也能听出脚步声究竟来自何人,就像读书时对班主任脚步声的敏锐,她对祁致的脚步声也十分熟悉。
祁致的脚步声像倒计时的秒针,像是强迫症一般,稳健且很有规律,一步一步地踩着她的心跳声而来。
她背对着脚步声的主人,心脏处的那颗大石头极速悬停,变成了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祁致站在她身后,目睹了她此时滑稽的姿势,有些疑惑地开口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他的音色极其容易辨认,像春雪初融时渗入青石板的细流,但此时于沈亦凝而言,却无异于是恶魔在低吼。
定时炸弹“叮”地一声,开始了爆炸倒计时。
沈亦凝无语地闭眼两秒,为自己默哀。
世界之大,不应该如此巧合。
她怎么来拿个项链都能够碰上当事人。
老天爷,你是故意整我的吧?
下次出门也许她要查黄历,像现在这个情况,估计就属于“大凶,忌出行”,纯粹属于下下签。
沈亦凝没有回头,只是保持在窗台处,半个人快要钻进里头的姿势,更用力地去够那条项链。
这个姿势绝对算不上优雅,甚至可能还有点儿滑稽,像一只红鼻子小丑,整个人的身体歪歪扭扭、形象全无。
但是她现在实在是顾及不了这么多。
是在此时当一只行为滑稽的小丑,还是等秘密被曝光时当一只"Clown Emperor”或者是“Joker King”?
她自然选择前者,宁愿让祁致觉得她是个行为猥琐的人,也不愿意把项链的秘密让他知道。
此时沈亦凝脑海里脑补了一个小剧场:
「祁致比她先行一步拿到项链,他蓦然把手掌悬在她头顶上方,手指松开,掌心向下。
项链勾在他的中指,悬下来,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接着是他似笑非笑地表情:
“你在找它吗?我怎么记得你当初把它丢进了湖里。”
“分开这么多年,你还留着它,难不成还喜欢我?”
“原来你还对我念念不忘啊?”
他嘲讽一笑,转身把项链丢掉,说了一句和她当初一模一样的台词:“但我现在早就已经不喜欢你了。”」
脑补剧场到此为止。
沈亦凝汗毛竖立。
光是脑补都足以让人悬梁自尽的程度。
老娘的确对你余情未了,但是你没有资格知道!
还有“手到用时方恨短”,死手,你能不能争气一点儿,快点拿到项链啊!
沈亦凝一直背对着他,在伸手够什么东西,他主动问她什么却被视而不见。
祁致无奈地低叹一声。
当初被分手的人好像是他吧,再重逢时他都还没有冷脸,她却先摆出了一副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祁致掏出钥匙,上前两步,脚步停在门口,“你要拿东西?我给你开门。”
“别开门!”沈亦凝猛地回头,神色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像是有魔力似的,祁致手里钥匙悬停在半空。
他保持着那个动作,疑惑地偏头看向她。
楼下香樟树的夏蝉在嘶鸣,骤起的风吹过来时,两人各怀心思。
沈亦凝的心里一直在记挂着里头的项链,而他的眼神晦暗,视线从她的脸上下移,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一秒、两秒、三秒……
祁致的视线就这么停在她的伤口处,像黏住了一样。她却没发现,还在用力去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