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可西禾的气温却是呈现出断层式下降。
昨天夜里的一场雨来的又急又猛,枝干上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枯叶经过一夜摧残,更是廖剩无几。
转眼间,这已经是许知也在西禾生活的第二个月了。
因为下雨,窗外天气黑沉凌冽,公共教室里却一片通亮。
讲台上,长发男人穿着版型简约宽松的白衬,笔直的西裤规整的落在皮鞋上端。
领口半敞,深而直的锁骨随着男人板书的动作半遮半掩。
白衬袖口半挽起,银白色双针手表贴在腕骨反射出神秘冷淡的光。许知也转身,一手举着话筒,另一只手将粉笔随意丢在盒子里,宽厚修长的手搭在讲桌边缘,深邃的眸光扫过下面。
公共教室里的学生混着好几个班,除却前三排的学生一脸兴致勃勃的盯着黑板和他之外,后面的学生要么一脸生无可恋的发呆,要么低着头一言不发。
喉结上下滑动,男人温和平淡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上节课结束时我在黑板上留下了两个人的名字,大家还记得是哪两位吗?”
许知也视线在第一排中间走廊旁的空位上停留一瞬,目光继续流转着看向下面的学生。他嗓音依旧是温和的,不过再次说出口的话却引起下面很大一片骚动。
“给大家五分钟时间,一会我们随即找四位同学来给大家分享一下。”
许知也仿佛听不到下面骚动的声音一样,不过收回视线时,他唇角却浅淡的勾起一瞬。
前排学生却丝毫不见慌乱,反而有几位同学一脸松弛的托腮欣赏老师的美貌。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学生如获大赦拿起手机便走,很快偌大的教室就只剩许知也一人。
许知也拔下优盘,连同理论书一并拿起,走出教室乘电梯去了九楼办公室。
许知也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规整的桌面上,他伸手将挽起的袖口放下,动作间神情放松的与同事搭话闲聊。
捡起椅背上的驼色大衣,许知也就准备下班了。
“许老师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去,有情况啊?”
任职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他与办公室的别的老师也已熟识,听着左右一男一女两位同事不着调的打趣,许知也唇角挂着得体的笑意却不语,在他们善意调侃的注视下离开办公室。
许知也今日确实有事。
走出综合楼,许知也驱车离开西大。不过这次车子驶出的方向却是西大后门。
车速不疾不徐,细密急凑的雨水却不住的打在车窗上,雨刷器有规律的工作着,扫去斑驳模糊的障碍。
驶到路口时,SUV短暂停留似乎是在观察路况,成功汇入车流之后,后视镜里的红色被雨水冲刷越来越浅。
许知也单手持着方向盘,他突然改变了想法,不想这么早回家。
余光扫过副驾驶车窗外透出的临湖公园,原本放松握着方向盘的手蓦然一紧,另一只手也无意识的搭在了上面。
雨中醺黄的路灯都透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意,不修边幅的树枝拥挤在一起投进水中路面阴森戾然。
那一抹黑色不但没与四周的灰沉冷寂融合,而且格格不入。仿佛是上帝好不容易创造出了一幅满意的潮湿阴朦的画作,却被这滴沉默的黑墨打破。
狭小灰蒙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皮鞋,砸下的冷雨不再是无声地,于半空中怦然坠落又弹起,世界不在被冰冷的雨水包围。
黑色大伞将少年包裹,那些欺负人的雨水被冷酷绷直的伞面击碎。
许知也单手撑伞,垂眸凝视着被雨水浇透了的少年。兜帽下飞扬柔软的金发笨重黏腻的贴在额间,他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塑,精致逼真却依旧毫无生气。
大半边肩膀被坠落的雨打湿,冰冷的水贴着手臂激起刺人的寒意,仿佛要把人泡发。
少年却始终无动于衷。
雨幕里,一伞两人,仿佛被施了魔法般缄默的定在原地。
世界被消音,雨水也再激不起丝毫的波澜,许知也垂落的指尖跳动,屈指擦拭掉少年脸颊上的水痕。
温热的、冰凉的,两种截然相反的温度一并透过他的手指传进心底。
“乐祎。”
“……”
“里里。”
被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乐祎僵硬的扬起脑袋,骨骼之间犹如进入了第一次见面的磨合期,相互推挤咯吱作响,刺激着他的神经末梢。
四目相对,许知也注视着那双呆滞无神的眼睛,少年看向他时的眼神如同看陌生人。
他的手一直在抖,身体也是,或许他自己都没有留意。
水滴滚落如断线的珠子,许知也满手都是湿润的。
黑伞之下,少年一言不发,只沉默的掉泪。
不知持续了多久,乐祎僵直的手指倏地一松,他如在岸边濒死的鱼重新回到水里般大口喘息着。
脊背弯曲着随着他喘息的声音大幅度地起伏。
雨水泪水冷汗混搅在一起,黏腻冰凉的贴在皮肤上,他不停的哆嗦,麻木漆黑的瞳孔逐渐聚焦。
许知也垂眸,他突然伸手将乐祎揽进怀里,宽大修长的手放在少年单薄的后背。
一个潮湿的拥抱,却让乐祎好不容易挣脱逃离掉的情绪再次崩塌。
不过这一次没有恐惧。
他需要的是拥抱,而非谁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