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个守夜人,刚才看见沈奕还愣了下!我觉得你们说的对,沈奕估计真的是个鬼!”龚沧惨白着脸喃喃起来,“对,他肯定是个鬼……不然他为什么和守夜人走得那么近?为什么守夜人看见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不然为什么……为什么守夜人只杀我,不杀他?”
“他一定是个鬼的,不然这都说不通的!”龚沧又猛地抬起头,急切道,“姐你也要小心啊,他一定和守夜人是一伙的!说不定沈奕一会儿还会帮他一起狩猎!姐,你一定要小心!我差点就被他害死了!他肯定一会儿等天亮了,咱们得好好讨论一下!”
“咱们得想办法处理一下沈奕!”
颜畔脸上笑意浓浓:“是吗,等到天亮要讨论啊。”
龚沧忙不迭地点头,一脸期待又小心翼翼地赔着笑:“是啊是啊,姐,这一定是要讨论的吧?”
颜畔无可奈何:“可你没有等到天亮的命了,怎么办呀。”
龚沧一怔。
她带着笑,嘴里说的话却冰冷诡异。
望着那张笑脸,一股冷意蹭地爬了一后背。龚沧不自禁后退了两步,干笑起来:“姐,你说什么呢……”
咔哒。
熟悉的、仿佛踩断了什么东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龚沧吓得一哆嗦,猛地转头。
路上一片空空荡荡。
脚步声也没有响起,四周依然安静。
龚沧惊魂未定,不敢放松,回过头说:“姐,我——”
屋院墙顶上一片空空荡荡。
颜畔不见了。
龚沧瞳孔一缩。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再叫颜畔几声,喉咙里却又发不出声音了。
龚沧顿时惊恐地捂住脖子。忽然一阵凉气从背后袭来,他转头一望。
守夜人默站在他身后。
龚沧呼吸一滞。
噗呲一声,刀破皮肉,鲜血飞溅。
扑通一声,龚沧仰面倒在地上。
躺在地上怔了片刻,他感到喉咙隐隐作痛,阵阵发凉。
他伸出手,一摁住脖子,登时剧痛起来。
龚沧脑子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手心里一片鲜血。
血月当空。
龚沧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伸手拼命捂住喉咙,指缝里却依然洇洇淌出无数鲜血,脖子上的剧痛愈演愈烈。
实在太疼了,龚沧顾不上给自己止血,不禁松开手。
就见那喉咙上多出一条丑陋的巨大口子,正往外不停不断地淌着血。血流得很多,他刚刚用手捂来捂去的,让血流得到处都是,胸前红了一大片,伤口也被他自己搓得血肉模糊。
龚沧渐渐呼吸不上来了,他用力地吸气呼气着,胸口都跟着剧烈起伏起来。
他脸色惨白扭曲,瞳孔因恐惧而缩小颤抖。
他忽然听见哒哒两声,他抬了抬眼睛。守夜人默走到了他身边来,低头下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他要死了。
龚沧很清晰地明白了,他要死在这拔舌地狱里了。
莫大的恐惧袭来,龚沧不禁流下两行泪。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竭尽全力地想发出什么声音来,可依然一声都发不出。
他连乞求的话都说不出。
天上的乌云又聚集起来了,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雨细细地打在脖子上的伤口上,龚沧痛得想惨叫。他躺在地上不断呼气,感到越来越难呼吸上来。
他伸出手,抓住守夜人的脚腕,乞求地望着他。
眼泪一行一行合着雨水淌下,龚沧嘴巴一张一合,用嘴型向他说着请求,无声地求着他。
守夜人默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凉薄地看着他这狼狈的模样。
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哀嚎哭叫。
哭叫声很快清晰起来,龚沧一怔。
哭叫声是从身底下传上来的。
一只只鬼手突然从他身边的地里破土而出。
龚沧惊惧地转头一看,看见了一只只漆黑的、皮包骨头的鬼手。
下一秒,它们抓住了他。
鬼手们扯住他的身体,抓住他的脖子、四肢和躯干,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扯进了地底下。
地面忽的塌陷下去,龚沧掉了进去。仿佛被活埋,在他落下地里后,尘土又一点点从旁边的地面上滚落下去,一点点把龚沧深埋了。
最终,伴着一阵突然从哭变成笑的欢喜声,此处归于宁静。
温默在这重归宁静的雨里停驻了片刻。
他转过身,离开了。
他回到了猎杀场。
龚沧躺在猎杀场的大坑里,他被那些鬼手带回来了。
在外只是猎杀。
回到这里,才真正是守夜人的处刑。
龚沧被一只只鬼手抓着身躯,按在那里。看见守夜人默,龚沧剧烈挣扎起来。
温默不做理睬。他走下猎杀场,撸起两只袖子,露出半截手臂。他有很漂亮的手臂线条,惨白的皮肤上有蜿蜒的青筋,虽然瘦小,但看得出肌肉紧实。
雨珠落在上头,一滴滴顺着手臂淌落下去。
他看了看身边,挑了一块棱角尖利的石头,低身捡了起来,丢到了龚沧身边。
温默走了过去。
他骑到龚沧身上,拔出腰上的刀,伸手掰开他的嘴,把他的舌头揪了出来。
龚沧惊恐地瞪大眼睛,流了眼泪。
他挣扎得更厉害了,但没什么用。
温默把刀反手一旋,利落地割了他的舌头。
龚沧痛得张大嘴巴,面庞扭曲得如同怪物。温默抬起手,又几次手起刀落,一刀一刀捅在他身上。
他表情麻木,瞳孔缩小着,一刀一刀麻木地捅下。
他看着龚沧在他一刀一刀下逐渐变得血肉模糊,逐渐皮开肉绽。
鲜血淋淋地溅到身上,温默却置若罔闻。
他仍然一刀一刀地捅在他身上,痛得龚沧渐渐挣扎都挣扎不出来了。待到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只能躺在地上颤抖着瞳孔望着温默,只能无力地流眼泪,温默放下了刀。
他拿起一旁刚捡来的石头,对准龚沧颤抖的。流着血的眼睛。
咚!
*
“龚沧!”
“龚沧!”
“沧!”
沈奕跑了半个村子,边跑边喊,跑得气喘吁吁,却没看见龚沧半个影子,也没看见守夜人。
天上又下起雨了。
沈奕都跑不动了,于是停了下来。他弯腰下去扶着膝盖缓了一会儿,抬头抹了抹脑门上出的一层细密的汗。
忽然,他看见前方似乎有些不对。
前面好像有什么,在村子外头。
沈奕走了出去。
走到近些的地方,他一怔。
这是一个黑色的巨坑,坑里有无数漆黑的鬼手。
沈奕被这场面震撼得无以复加。
坑里好像还有什么——沈奕突然注意到不对。他定睛一看,见那居然是个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
那人的脑袋都被砸烂了,顶着一个几乎成了碎沫的头颅,身上也是一堆皮开肉绽的刀口。
从那惨烈程度就足以看出,下手的人对他有着深仇大恨。
定是血海深仇。
那人身上穿着克莱因蓝的上衣短袖和黑牛仔裤,是龚沧今天穿出来的衣服。
那是龚沧。
……
沈奕喉头里猛地哽住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一股窒息突然漫上心头,但他心情却有些微妙——沈奕居然感觉不到该有的害怕,也感觉不到震惊和伤心。
很奇妙,他甚至有种想长舒一口气的松快和痛快感。
这情况过于荒谬,沈奕心里又生出一种荒诞感。他对着龚沧的尸体懵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一阵水声,似乎是谁在洗着什么。
沈奕转过头。
他记得不远处有条小河。
声音也的确是从那边发出来的。
沈奕走了过去。
河边有一个人。
一双靴子被放在岸上。那人站在水里,弯着上半身,撸起裤管也撸着袖子,一身衣服都是黑的。他正低着头捧着水,洗着胳膊上的血迹。
那人的两只胳膊上鲜血淋淋。他好像嫌那血很脏,搓血搓得特别用力。
那是温默。
温默耳朵很好使,听到沈奕过来的脚步声,手上的动作就立刻一顿,回头望来一眼。
他眼神如刀,像一头狼。
沈奕被他看得一哆嗦。
他没来由地有些无措,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目光突然落在自己拿在手上的黑色冲锋衣上。
沈奕脑子里立马通了电闸有了主意,他忙把衣服拿起来:“那个,我是想把这个……还你……”
他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越莫名的没什么底气。
雨还在下,沈奕收了声音,眼神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再配上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他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就那么跟个坐在雨里的、将要被遗弃的小狗似的望着他。
温默从前就最受不了江奕这一套,这人也最喜欢用这套把他吃死。
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直起身,回身过去。
温默全身都是血。
温默朝他挥了挥手,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他,那件衣服温默不要了,给他江奕了。
“我不能要,”江奕忙说,“没事的,我年轻呢,淋点雨没事。你看你这么瘦,你多穿两件吧。”
温默朝他抹了下自己的脖子,又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又摊了摊手——他说他早死了。
江奕不说话了。
但他的眼睛还是灼灼地亮着光,张了张嘴后又欲言又止。温默看得出来,他这奕哥儿还想说话。
温默皱了皱眉,突然看不太懂他。
他把龚沧杀了,在这江奕眼里就是杀了他兄弟,江奕理应讨厌他才对。
温默又指指猎杀场里的尸体,朝江奕做了几个手语。
【我杀了他,】温默用手语比划着说,【反正你会讨厌我,离我远点。给你的衣服如果你不要,你就扔掉。】
他比划完就低身下去,继续洗胳膊。
他却听见江奕说:“我不讨厌你啊。”
温默一怔,抬头望去。
江奕还是眼睛湿漉漉、亮晶晶地看着他。
“我不讨厌你,”他说,“我们……能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