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鹤左右为难,踌躇片刻,无意间扫过院子,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就那么静静地盯着他,察觉到那人眼中潜藏的意味,他想了想,还是敲了下门,随后入殿。
日头彻底消失,夜色笼罩整座府邸,月华皎皎,夜风微凉,裴浔抿唇盯着赵槿寝殿大门,他脸上残留的血迹已经风干,眼角的血红小痣在暗淡无比的庭院中更是妖媚艳丽。
哪怕跪了一整日,他的背脊也依旧挺拔,双膝的疼痛与酸涩似乎并未让他感到任何不适。
他眼中的那扇门从日落之时直至现在都未有任何动静,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整整两个时辰……
裴浔抬头望向头顶圆月,淡淡光辉倾洒人间,这般近距离的瞧着,有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耳边传来响动,他回头望去,寝殿大门已开,莫知鹤从里走出,殿内的烛火登时熄灭,他看不到殿中景象。
莫知鹤未再看他,正要走出院子时,他出声喊住:“莫大人。”
莫知鹤停步。
“我有一事不解,请大人赐教。”
“请说。”
裴浔道:“从夏人在大魏境内出现开始,我就觉得奇怪。”
魏夏交好本是板上钉钉之事,夏国人在此时出现,他们的目的难道是破坏两国和谈?
可若仅仅是破坏两国和谈,为何不在十一年前就灭了大魏,反倒给大魏休养生息,操练兵马的机会。试想一下,一边是兵强马壮、胜券在握的夏国武士,一边是狼狈逃窜、形容惨败的大魏国主,谁的气焰更甚自然不必多说。
如今他们潜入中原,若说其中没有猫腻,反正他是不信。
“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你说巧不巧?”裴浔头也不回,紧盯着寝殿大门,仿佛要盯出个什么来,“接着更巧的是,夏国王子居然也入了大魏,要知道距和谈之期还有些时日,他们如此张扬,莫不是有人承诺了什么。”
莫知鹤蹙眉,回头问:“你此话何意?”
“莫大人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裴浔道:“接下来便是裴家军里出了一桩女扮男装欺君罔上之事,轻则人犯被处死,重则可是会令整个裴家军陷入险境。”
院子里空落落的,唯有裴浔的声音响起。
“大人不妨再想想,裴家军出事,受牵连的会是谁?”
莫知鹤沉默不语,长公主为民申冤,揪出裴昭杀人埋尸、凌虐女子的证据,更是拿出裴溯通敌、企图残害至亲的罪证,有这两个儿子,做父亲的自然逃不掉。裴家三口就此倒台,而她又令裴浔做了裴家军的将领,无论圣上怎么看,在世人眼中,她和裴家军的荣辱都绑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裴家军一旦出事,首当其冲惹天子猜忌的不正是长公主殿下吗?
“你想说什么?”
裴浔笑了笑,“大人不妨再猜猜看,谁会因此得利,这些事接二连三的发生,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大人不觉得,太过凑巧了些吗?”
层云笼住月光,夜风更冷,雾气深重,寝殿内的烛光突然亮了起来。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因殿下信任大人,我也愿信大人。”裴浔望着那扇被合上的窗,眸光幽幽,“大人君子持身,自养浩然正气,想必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那你呢?”
“我?”裴浔一顿,笑了,“我是小人,并非君子。”
“……”
莫知鹤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出了公主府。
更深露重,芳馨弥漫。
裴浔盯着的那扇门终于开了,赵槿从中走出,大袖披衫,裙摆曳地,步子轻慢,款款而来。
她一走近,裴浔便嗅到她身上的一抹清丽幽香,典雅高贵,令人沉醉。
她的语调自上而下,带着几分疏离与漫不经心,“知错了么?”
“知错。”
赵槿睨他一眼,“错哪儿了?”
“错在应告知殿下,不应欺瞒,让殿下为我之事费心了。”
整整一日,他都未从下人口中听到有关外界传言,死了人这么大的事不应不露一点风声,若是尸首被人发现,早该传开了。
对此唯一的解释,那便只有……
裴浔抬头,他的面容逐渐柔和下来,神情近乎虔诚,“多谢殿下。”
“谢本宫什么。”赵槿勾着他的下颌,偏头看了看,似乎颇为嫌弃,却从袖中取出一块丝帕来,轻柔的擦拭他脸上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