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军没有多少表示,只嗯嗯一声,兀自吃着早餐。
他没有挽留的打算。
乔军忽然停手,盯着十七看了眼。十七嫁给他时已十八,三年内生了乔一和乔耀。
年纪虽小的她已饱经风霜,生活磋磨得没了一点脾气。随年纪渐长,她不仅没有多添憔悴感,反更有了成熟的风韵,更兼平和的温柔。
十七被看得莫名其妙,心中发毛,十分不自在。
她小心询问:“怎么?”
“没事。”
十七只觉奇奇怪怪。
她伺候乔军用完早膳,收拾着退了下去。
乔军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乔军准备出门。方路过小道,便见乔一正在扫洒庭院。往常他总是匆匆而过,从来不会驻足,今日出于一些不知名的心思,他猝不及防停了下来。
乔一察觉到他的动作,于是回首,直勾勾和乔军对视。
她的瞳孔很黑、很亮,炯炯有神,可是盯着他时,又泛着死气,没有一丝的感情,冷冷的、蔑视的感觉,好像在睥睨一件死物。
乔军触电般躲开。
他竟然觉得害怕。
“晦气。”
他甩袖离去。
夜色深深,乔军又是醉醺醺回来。乔一端着醒酒汤,陪十七一起去主屋照顾醉得不省人事的乔军。
乔一把醒酒汤放在圆木桌上。
十七就着水盆拧干手帕,替乔军擦了擦脸上的汗滴。
乔军迷迷糊糊醒来,直直嚷道:“酒!我要喝酒!”
十七柔声道:“等会儿来酒。”
“一一,醒酒汤拿来。”
乔一端上,十七喂给乔军喝。
乔军拧了拧眉,一把甩开十七的手,瓷碗哐啷碎在地面上。乔军未醒,仍咂咂嘴,一直嚷着。
乔一小心翼翼拾了碎瓷片,又拿过扫帚扫干净,免得割伤人。
她帮不上忙,只看十七忙前忙后。
家里忽然大变样,冷冷清清,又不安宁。
关了门,十七携乔一回屋。
乔一心情凝重:“娘亲,爹爹生意很不好吗?”
十七想了想:“也许吧。爹爹近来总是愁眉苦脸,或是借酒消愁。今年收成不好,城中流亡的人太多,布匹卖不出去,积压太多货了。”
最近乔家已经简餐而食,乔军给十七的月费很少,或是新月至,他更不提银钱的事。她只能越来越省着用,买一些蔫了吧唧的蔬菜;大米也省着,勉强才够四口人的饭。
她摆饭时提了一嘴,乔军忽然大发脾气,一把掀飞桌子。
哐啷——
清脆的一声。
十七吓愣原地,完全不知戳中了什么要害。
她怔怔看着乔军,乔军大吼:“滚远点!”
十七害怕,再也不敢提。可菜价越来越贵,米也越来越贵。乔家是存了些,到底也撑不了几个月啊。
十七面露愁容。
她纠结半晌,开始拾起以前的老本行,去绣坊接一些绣娘的活儿。现在绣帕卖不出去,绣娘的月俸也是大跳水,没多少钱。
她要忙家务,照料乔家,刺绣的时间变少,产量也少,收入也是锐减;只能熬夜赶工,腾出更多时间来增加产量。
油灯用不起,她只能就着月色,黑灯瞎火地看。白天再醒早些,挤压出更多的百日闲暇时光。
“嘶。”
指尖戳痛,十七倒吸一口凉气。
她掐了指尖,摁回冒出的那滴血,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乔一,没反应,她微微松懈。
她翻看绣布,还好没有沾血。
十七这才彻底放松。她揉揉沉重而酸涩的眼睛,继续一针一线,慢慢绣着。
乔一其实听到十七的声音,她侧着身,装作没听见。
她闭上眼睛,试图沉入睡眠之种,奈何辗转反侧,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始终没有睡意。
她不知过去了多久。
天还是很黑,娘亲还没睡。
乔一陡然坐起身,掀起被子,光脚跑到窗户边。月色入户,披了一地白霜,十分亮堂。
“娘亲。”
乔一握住十七刺绣的手。
十放下阵线,摸了摸她的头:“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乔一见十七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满是心疼,“我也可以帮娘亲刺绣,我可以学的。”
“不是什么累活儿。”十七拍拍乔一的手,她才十岁,因做活较多,掌间生了茧,指腹处默着糙糙的触感,手背的关节处,皮肤更是叠了一层又一层。
她忽然心酸,心中愧意顿生。
是她没有能力,给不起孩子好的生活,还要让她忙上忙下。
十七捏了捏她的手,当作安慰:“那娘亲陪你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