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香囊轻轻凑近鼻尖,细细一嗅。
一股淡雅的药香飘然而出,芬芳馥郁,直透心脾,瞬间驱散了他内心的烦躁和不安。
“安神静心么……”
裴书谨低声呢喃着,眼底闪过一丝动容之色。
确实是好香,她有心了。
感受着那缕萦绕鼻尖的香气,裴书谨双目微阖,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少女清澈明亮的双眸。
“不要答应他,好不好?”
“这样好的文章,裴公子当真舍得转予他人之手、冠以他人之名吗?”
“这篇文章,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裴公子可以带着它,出席明日的雅集吗?”
“……”
回想起少女那满含期待的目光,裴书谨内心忽地一痛。
他缓缓睁开眼,凝视着手中的香囊,心中五味杂陈。
“我……真的可以吗?”
他轻声自语,眼中透着几分迷茫。
正当裴书谨沉思之际,一道戒尺拍案之声骤然响起,瞬间将他从万千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只见夫子清了清喉咙,面容严肃地开腔道:“都安静下来,准备上课了。”
裴书谨见状,即刻收敛心神,迅速将香囊揣入袖中,准备认真听讲。
只见夫子轻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手捧泛黄的书卷,声音浑厚有力道:“在今日的讲解之前,为师先问尔等一个问题。”
“在尔等心中,何为‘大丈夫’?”
此问一出,众学子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
一位出身将门,体格健硕的少年率先起身,眼神中满是自豪与憧憬道:“大丈夫就应该像我父兄那样,身披铠甲,手持利刃,横刀立马于沙场之上,驱除贼寇,保家卫国,留万古芳名!”
少年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来一阵哂笑,似乎对他的回答颇不以为然。
夫子轻轻抬手,示意少年坐下,随后将目光转向众人,仿佛在期待着更多回答。
这时,一位锦衣华服、气度不凡的贵公子站了起来,微扬下巴,神色倨傲道:“我认为,大丈夫当如我祖父,才德兼备,高风亮节,为朝廷之柱石,社稷之栋梁,这才是大丈夫应有的风范!”
夫子不置可否,轻轻点头示意他坐下,目光再次扫视众人道:“可还有人愿抒己见?”
有了前面两位同窗的引领,众人也不再拘谨,纷纷起身,发表自己的看法。
“大丈夫应广交天下英豪,扶危济困,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方能不负大丈夫之名!”
“大丈夫当富甲一方,乐善好施,以财富泽被乡里,以仁德服众人心,此乃大丈夫之所为!”
“大丈夫当文武双全,只有那些既能以文治国,又能以武安邦的人,才能称得上是大丈夫!”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按照自己心中的标准,描绘着“大丈夫”的形象。
待众人言罢,夫子忽然将视线投向了坐在讲舍末端的那名衣着朴素、姿容清俊的少年,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道:“裴书谨,你来说说,你心目中的大丈夫,是何模样?”
那些世家子弟见夫子在众多人中唯独点了裴书谨的名,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妒意,忍不住低声议论了起来。
“就凭他的家世,如何能理解‘大丈夫’的含义?”
“不就是会卖弄文采吗,夫子为何如此看重他?”
“只怕他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不过是些贩夫走卒罢了,哪里见识过真的大丈夫呢?”
被点到名的裴书谨愣了片刻,赶忙站起身来,并未理会周遭的闲言碎语,行礼作答道:
“回先生,学生认为,大丈夫当效仿古之圣贤,讲仁德,守礼法,尊道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虽居高位而不骄其行,虽处困境而不改其志,虽遇强权而不失其节,此乃大丈夫之所为也。”
此言并非裴书谨自创,而是源自于今日将要学习的课文中,先贤孟子对于大丈夫一词的阐释。
因为已经提前预习了功课,所以裴书谨自然知晓夫子心中最期待的标准答案。
至于其他学子,他们大多倚仗家族荫庇,成年后即可获封官职,无需经过科举考试,对课业自然不甚上心,极少能做到提前预习。
果然,在听完裴书谨的回答后,夫子满意地笑了笑,点头示意裴书谨坐下。
“甚好,甚好,看来尔等之中,唯有裴书谨用心预习了今日的功课。”
一番夸赞之后,夫子轻捋胡须,正式开始了授课。
“今日,我们要讲解的是《孟子·滕文公下》,说是某日,孟子的弟子景春对他说……”
夫子讲得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座下的学子们无不聚精会神,洗耳恭听。
然而,一向全神贯注听讲的裴书谨,此刻却未能沉浸其中,而是游离于课堂之外。
尽管方才收获了夫子的赞许,但在他内心深处,却始终涌动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愧之情。
其余同窗的回答虽各有不足,但却大多出自真心。
反观自己,看似满口圣贤之言,实则却在做着有违初心、有违师训之事。
往后,自己是否还能称得上是一个言行相符、襟怀坦荡的大丈夫呢?
裴书谨紧握双拳,眼中再次流露出深深的矛盾与挣扎。
——
两个时辰后。
“咚——咚——咚——”
一道钟声悠然响起,宣告着今日课业的圆满结束。
道别了授课的夫子后,众学子纷纷动手整理起各自的物品,准备踏上归家的路途。
蒋誉正欲合上手中的书匣,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一抹悄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影。
“蒋公子,借一步说话。”那人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