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已经顾不得训斥小蛇的飔风窜了上去,只见他的长尾从身侧滑出,如同突然出鞘的长鞭,将空气抽得“簌簌”作响,眨眼间,那能削钢破铁的长尾甩到了地面,擦起了一阵尘与叶,温柔地垫到了镜流的头下。
这条胆小到极点的蛇,因为方才被砸到了头颅,加之又过度紧张,无法控制惊恐的他晕了过去。
如何呼唤都叫不醒镜流,飔风的心骤然一沉,他“嘶”了一声,吻部贴到了镜流的鼻间——小蛇还有呼吸,这个事实让他舒了口气。
接着,漆黑的尾巴一卷一提,轻而易举地就将镜流托举了起来,飔风将头凑到小蛇身边,尾巴试着晃了晃他,但镜流一动不动。
无奈地蹭了蹭镜流的面鳞,就算已经习惯了镜流的柔弱,但飔风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镜流面对强敌时不惧不退,但面对自己时不时被吓哭就是被吓晕。
“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飔风是如此怀疑自己的形象,分明是退邪避祸的正派蛇,这一刻却像极了某种不可名状、见之即亡的生物,他重重叹了声气。
“算了,镜流还小。”他努力安慰着自己,郁闷地围着小蛇绕了一圈。
面对镜流,飔风只有投降的份,但实在烦闷的他,用尾尖勾住一旁碍眼的树枝狠狠一扯。
“咔——”
飞鸟被惊起,它盘旋在空中对这条可恶的蛇怒目而视,壮着胆子叽叽喳喳骂了两句,小心翼翼地降低高度,把自己重新挂在了不远处的树上。
“咚——”
自地面飞来的断裂树枝飞向了它,这只可怜的灰毛雀鸟被砸下了树,正好掉到了树下某条蛇高高昂起的吻部上,尖吻蝮瞬间暴起,收获了这顿从天而降的美餐。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飔风甚至没有关注不远处闹剧的结局,他只是轻轻“嘶”了一声,环着身体趴在了镜流身边,长途的奔波与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也有些疲累了。
远处,一双棕黑色的雨靴站到了因毒液发作而痛苦死去的代领主面前,那双粗糙的手抚摸着它已经不再具有光泽的鳞片,紧紧踩住了它的头。
突然,利刃扎入了它的身体,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划鳞声,皮肉分离的它被放入了不断渗血的麻袋里。
“可惜了,那么大的蛇。”中年人发出了惋惜的感叹,露出了一口布满牙垢的斑黄牙齿。
“是啊,哥,这条蛇要是活着,就这体型,这颜色,赵老板得给咱这个数。”
一个猴精似的年轻人摊开了双手,比了个十。中年人笑了一声,用那双布满乌黑血渍的手重重拍了他一下:
“要真活着,带出去还麻烦,咱做这行的,管这些畜生是死是活!再说了,”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上次在岩壁那边见到那条蛇,体型绝对不逊于这条,小宝贝,可别让我找到你,呵!”
年轻人摸了摸颈部黏湿的液体,暗暗呸了一声,在中年人看向他时陪笑道“是,哥说的都对,哥,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今个儿是?”
“走吧,云河还在汛期,在林子过夜不安全。”
两个人一前一后,佯装打扮一番,顺着隐秘的小道跳上了一直在等候的皮卡。
被篷布遮掩的后斗里一声声凄厉的尖叫不断传出,“碰——”子弹飞出了膛口,猩红的血液从笼中滴到了泥地上。
今天,可怜的自然之母又失去了多少孩子呢?她不知晓,她只能紧紧拥抱着未被夺走的子嗣,催促着夜幕赶紧降下帷帐,庇佑她柔弱的孩子们。
*
夕阳被奔涌的云河吞噬,只留下了水面转瞬即逝的耀黄,高大乔木上飘落的枝叶覆在了两条蛇身上,堆积的落叶让周遭的温度都提升了些许,温暖的天然床位让昏睡的镜流下意识寻找着绵软的被子。
浅灰色的纤细尾巴抖了又抖,但他什么也没找到,于是在蠕动的身体触及到光滑温热的鳞甲时,他钻进了飔风的怀里。
但当神经反馈的触感被大脑接收时,镜流突然惊醒,在萤火虫尾部散发的点点星光的召唤下,漆黑的鳞片印入了他的眼帘。
意识还没完全回笼,但依稀记得白日战斗结束后飔风质问的小蛇,颤动着鳞片,那严厉的训斥在他心底又一次响起,对于发火的飔风异常畏惧的他,甚至还没看清眼前蛇的表情,就不自觉开始道歉。
“对不起,飔风,我,我只是希望能帮到你。”
镜流的动作不算轻,浅眠中的飔风瞬间清醒了过来,还没回神的他就听到了小蛇发抖的声音。
“什么?”
已经将白天的事情抛之脑后的飔风,下意识地认为柔弱的小蛇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他将搭在小蛇身上的尾巴绕得更紧了些,保持着一个不会让小蛇痛苦又不会让他逃走的力道,安抚着颤抖的镜流。
“别怕,我在。”
镜流怔住了,他不知道飔风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直到他看到了飔风迷蒙的双眼与周身暴涨的的杀意。
镜流沉默了,片刻后,怀揣着一点蛇也能有起床气的震撼,他直起身体,把自己弯成了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