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我们先走再说!”宗治大喊。
“只能用这一招了,抱紧我。”
信长将宗治拉至身前,而后单手将他搂进怀里,宗治心中正仓皇不定,一抬头见到他那坚毅的表情,心中又升起一阵暖。
信长一手将他抱起,握刀的另一手用力一顿,将血色太刀直插进地板当中,随口唤出护身的业火。
那团火沿着两人身子飞速蔓延而上,宗治闭上眼睛,身上感到极热,却没有烧灼的疼痛。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业火随木地板四处蔓延,填满了妖怪的包围网,黑色触手一碰到业火,顷刻间便化为黑雾,又被火浪淹没,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那触手后的妖怪们被业火漫卷周身,皆发出痛苦的尖叫,整个包围网乱哄哄做鸟兽散,业火越过它们盖上对面的墙,一下将战局的攻守之势彻底逆转。
而信长紧紧搂住少年的身体,携他一起冲向门外,业火所过之处妖怪的哀嚎尖叫声四起,又被烈火烧灼之声盖住了。
宗治紧紧搂住信长的肩,不敢睁眼看面前的景象,入耳的则是妖鬼尖啸、刀剑相击,这两种声音又慢慢消弭在风声火声中,于是四周最为鲜明的,就成了信长胸膛中的心跳声。
信长抱着他越过走廊,又朝楼下一撇,正看见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许多妖怪。
“秀吉这个家伙,倒是心思缜密。”
信长冷哼一声,又朝怀中少年道:“小子,你能从这里找个地方回人界吗?”
“我试试……”
少年睁开眼,见自己正身处一片狼藉中,浓重的焦臭味熏得他两眼流泪,不停地咳嗽。
身上衣服被烧出好几个大洞,而他的身体却毫发无损,他摸摸手脚,发现自己还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便放下心来,朝信长点了点头。
他用尽全力屏息凝神,默默探查着周遭的灵力波动——好在由于此地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人界与鬼界间被撕出了许多不稳定的缝隙,若他再择其中薄弱处发力突破一下,兴许就能破开通道,回到人界了。
这一回去,恐怕下次再来就困难了,宗治轻轻皱眉。
刀鬼小次郎恐怕不会放过他们,而他更不知道,那狡诈的猴子为何突然下令灭口——等到了人间,他要找时间与信长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规划。
他在走廊中四处折返,又躲开几处飞落的砖木,终于在那处曾被巫女击中的墙壁上寻到了可突破的裂隙——而楼外众妖见火势渐小,又一齐涌入楼内,沿着摇摇欲坠的楼梯向上攀爬,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你慢慢做。”
信长拍了拍他的肩,转头拔刀向敌。
血色太刀破空挥出,业火飞驰而去,击中了率先爬上楼梯的武士先锋,又将火焰烧进了它墨色的皮肉里,鬼怪的哀嚎响彻耳畔,宗治连忙转过头去,一手秉着符纸专心施起了咒。
师父曾经教过自己的……宗治默念咒语,在空中挥出半圆,面前的空间便响起极其细微的一声脆响,而又凭空生出一点微风——感官不敏锐的人,恐怕并不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这是一道不可见的裂缝。
宗治瞪圆了眼睛,一瞬间进入了灵视状态中。
那道裂隙便凭空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伸手轻抚,在墙前几寸的位置摸到了那道黑色的裂口——从裂口中涌流出的灵流直扑面门,一阵熟悉的头疼感占据了大脑,逼得他暂时中断了灵视,深深地喘起气来。
他知道,这就是小次郎逃跑的那条路。
他忍着头脑中复发的疼痛,两手拈起符纸,对准裂缝的位置一发,空间边界碎裂的声音便随之振响。
裂痕逐渐延伸,宗治推算再过一小段时间,这裂痕便会扩大到可见的程度。
宗治的精神稍稍放松下来,下一刻,脚下忽然地动山摇,惹得他尖叫一声,差点摔倒在地。
“信长!快过来!”少年回头大喊,“楼要塌了!”
信长朝地上猛挥一刀,灼灼的烈火登时腾空而起,形成了一道火墙,而后他过头,却见少年头顶,一道带火的房梁木发出爆响,而后向少年的位置坠落下去。
他大吼一声,又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将少年护在身下,那道巨木直直砸在他身上,几乎要把他的内脏震碎的疼痛瞬间传导到全身,令他口中一下喷出血来,溅了少年一身。
“信长!”少年的声音带了哭腔。
“我没事!呃!”
信长紧咬牙关,拼尽全力从巨木下爬出,宗治强忍着眼泪,将他搀扶起来。
恰在此时,两人的身前裂开一道狭长的黑色裂缝,宗治连忙上前一步,一手扯开裂缝,同信长一起躲了进去——就在下一刻,一声轰然巨响响彻云霄,那座小楼顷刻间崩塌陷落,化为废墟。
楼内的妖怪甚至来不及尖叫,便被冲天的大火彻底淹没,而楼外众妖怪见事不好,连忙派使者回宫禀报状况。余下的妖怪则由各自首领带队,兵分三路前去灭火。
大阪城,宫中。
正殿上只有两个人,一个高而胖,另一个矮而瘦,是秀赖和他的父亲秀吉。
小小的鬼童子坐在金光闪闪的御座上,正握着一把刀鞘上雕了桐纹的长刀,翻来覆去地看。
这桐纹本是丰臣秀吉从首领信长手中拜领的家纹,而在秀吉的势力发扬光大后,他自己也将这桐纹赐给了自己手下许多武将——这其中就包括这柄刀的主人。
丰臣秀吉想到这里,心头忽然一沉。
他轻轻拔出长刀,那刀身轻薄如冰,末端刻了“石田三成”四字。
他曾料想所有人都会为了利益,在他死后弃丰臣家而去,就像他也可以为了利益背叛所有人。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这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愿意为了他以卵击石,横死荒野。
“秀赖,”秀吉抬起头,“你最近去石田的死地看过吗?”
秀赖点点头:“那里妖怪很很很多……”
“别说了,”秀吉无奈地从御座上站起来,打了下儿子的脑袋,“你再练练嘴皮子再和爹说话吧。”
“大人!”
鬼使者跌跌撞撞闯进房间,又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先为自己的失礼请罪。
“起来吧,那个夜叉和跟在他身边的小孩子,你们解决了吗?”秀吉收回刀,又坐回御座上。
“那座楼烧塌了,”使者上气不接下气,“他们又趁机逃回人界了,小次郎也不知下落,大人,现在要怎么做?”
“……你下去吧。”秀吉缓缓道。
待使者缓缓退下,秀吉便将两手一张,径直倒在御座上,像个疲惫的小孩子。
“唉……真是难杀……”他长舒一口气,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又招呼秀赖一起坐下,“喂,爹要和你吩咐一件事。”
秀赖朝秀吉腼腆地笑了一笑,便靠着父亲坐下了。
“你不是记住他们两个的长相了吗?等回到人间,你记着多帮爹留意一下,”秀吉伸手刮刮秀赖的鼻子,“还有那个小次郎,也替爹打听打听,爹好不容易请他过来,结果这家伙又跑掉了……”
秀赖连连点头,表示在乖乖听话,秀吉见他那样子实在滑稽,忍不住扯扯他的脸蛋,又冲他笑了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