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起袅袅炊烟的乡村里,斜阳如利剑从郁郁葱葱丛林穿过,家禽叽叽喳喳结伴回窝。
偶有一只不听话的离了群,被裹着头巾的阿婆一句低骂赶回大部队,还不听话,佝偻着腰的阿婆一脚将家禽归位。
远处山上也有婶子扛着锄头,一边挂着等会待烹饪的青菜,自家吃的很少打药,叶片满是三三两两的圆洞。
另一边挂着一天劳作下来的产物,给家禽们补充的蛋白质——蚯蚓。
半山腰,巫庆定定地看着这片她生存了十七年的小乡村,夕阳西下,无限静谧。
而她满心愤懑,干涩有些起皮的手心里攥着一根手指粗的藤蔓,气冲冲的鞭挞路边的野草,掉落一地碎叶片。
“小庆。”
紧抿着唇的巫庆闻声寻去,看到背着箩筐的巫宜静,心中烦闷散去大半,笑吟吟的丢掉手中藤曼,迎过去。
这是巫庆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两人就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无话不谈。
“今天怎么这么晚?”巫庆双手托在半个身子大的箩筐下,帮着巫宜静省力。
巫宜静微抿的唇角有些羞涩,只摇头。
两人来到巫宜静家中,巫庆轻车熟路找到暖壶,没有杯子,嘴巴张开呈漏斗状,接了好大一口凉白开。
巫宜静则放下箩筐,小心翼翼拿开箩筐上面泛黑脱线的棉布,里头是一些同家中陈设形成鲜明对比的礼物。
巫庆用又黑又细的手腕擦拭嘴角的手,凑过头去看,发出惊呼:“你去哪了?这么多东西?”
她将手伸进萝筐里,将礼物迅速看了个遍,看到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引发了心中的烦闷。
“这个茶,我在李老师那见过,唉……”
想起李老师,巫庆就想起自己那不受自己掌控的命运,她家那几个老古董觉得念书没有任何用,尤其是女孩念书,“百害而无一利”。
幸而这个偏僻小乡村得了政策的春风,有胸怀大志的支教老师过来,圆孩子们一个读书梦。
李老师就是付出最大的那一位,在城里土生土长,还毅然决然跑来泥土地乡村支教。
她看出了巫庆的天分,跟老古董们好说歹说,让他们支持巫庆念书,不过老古董们只支持到初中。
而后李老师便想了一些办法让巫庆自个跟着资料学,连去高考,都是巫庆找了和隔壁村婶子上山挖苦笋的理由,偷摸去县里考的试。
不考不知道,巫庆居然考上了重点大学!李老师乐得流下热泪,拿着通知书来巫庆家里,让巫庆家长来乐一乐。
只是老古董们乐不知道,倒是一肚子气,一来气巫庆欺瞒家长,偷摸去县里这么远的地方,叛逆不听话。
二来是倘若巫庆真去上了大学,那么结婚这件事还要往后推四年,这不符合老祖宗定下得规矩。
直接拉下老脸,对李老师下了逐客令,还顺带羞辱了一番,唾她奔四的年纪,不找老公不生孩子。
手还要伸这么长,来教坏别人家的小孩,说完还当着李老师的面将通知书撕成两半。
李老师面色铁青,教巫庆是她超过义务的责任心,但大人不知恩,她再可惜,也无能为力介入她的因果,无奈摇头离去。
季夏烈日当空,巫庆却出了一身冷汗,手指颤得发麻,过去十几年她都扮演着听话乖巧的角色,却还不能换来一个继续念书的愿望。
她突然感觉疲惫又憋屈,埋头就冲出了家门,来到好朋友巫宜静半山腰的家中,至今已有两日。
巫宜静也是初中念完便替家里干活,她们从前的观念贴近,时常一起讨论村中不合理的地方。
刚听闻巫庆考得很好的时候,巫宜静还发自真心的为巫庆庆祝过,也算是唯二能为巫庆感到开心的人。
两天前巫庆红着眼眶跑来找她的时候,她还帮忙出了气,在巫庆家的菜地撒了好几条肥青虫。
只是如今,巫宜静眼神有些许闪烁,唇角有些挂不住的模样,她轻轻一笑:“是一个朋友送的。”
“谁啊?”
“没什么,就是一个朋友。”
巫庆还沉浸被茶叶勾起的痛苦回忆中,没有意识到巫宜静言辞里面的闪烁。
她对这些崭新的礼品没有什么兴趣,哭丧着脸说:“要是他们死都不给我去上学,那我就去死!”
巫宜静紧着眉,捂住巫庆的嘴,“这话可说不得。”
“怎么说不得?难道说真的就要嫁人生孩子吗?你看巫小梅,三年抱两胎,落得了什么好?”
“但是人总归是要结婚的啊,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巫宜静放轻了声音。
“那也不是现在!我现在想要做的事就是去外面看世界!为什么不给我去啊?”
“伯伯们可能是付不出学费,所以才反对呢。”
“我可以去打工啊!隔壁村花姐,出去一年打工,不是赚了好多钱?”
巫宜静垂下眸,语调轻轻,说的话却让巫庆凉透的心再增添了几分冷意,“所以花姐和外男好了啊,你看一年就回来两次。”
巫庆不可置信的直视巫宜静,心里略微不耐,从前巫宜静可不会说这样的话,她也是向往外面的世界。
“你怎么了?”她颤着语调问。
巫宜静刻意忽略巫庆略带审视的视线,神色淡淡的整理礼品,“父母养大我们不容易,还是守在身边最好,跑出去多不孝?”
“你也是快十八的年纪了,就这样说跑就跑,家里的活就少了一个人干,你也忍心让伯伯们弯着腰下地?依我看,你家已经够疼你了。”
巫庆越往下听,眉宇蹙得更紧,莫不是眼前这人长着巫宜静的样子,她还以为是哪个婶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