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后,严岐远便告别小友,准备独自前往陆府。
华元青握紧药箱,神色有些不舍。这位严老先生性情有趣,见多识广,交谈中便可发现其医术造诣高超,保养又如此得宜,恐怕是位不世出的神医。一旦二人分别,或许便再也不能得见了。
严岐远微微一笑,看不出年纪的脸上略带促狭,拍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莫要感伤,有缘自会相见。”
华元青此时并未想到,他将会在不久之后再次见到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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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门前向来安静,今日却拴了一匹聒噪的马车,车帘上镶满珍珠,随着马儿每次走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然而,这般嘈杂的声响令周围人敢怒而不敢言,只因它代表的是昌平长公主府。
陆济川在圈椅上正襟危坐,左手的袖口被一根束绳绑起,以防练字时被墨水浸染。
他的动作认真无比,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手腕和纸上的字迹,似乎并未觉察到对面目瞪口呆的青年。
自从陆济川受伤后,元睿经常来陆府看望,时不时带来一些新鲜玩意儿逗他开心。连一向嫌他烦的莫观都对他转了态度,恨不得这个人每日都来陪伴自家主子。
元睿又升官了,这次是户部要职,最适合心爱铜臭之物的他,于是,一收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先来好友这里报喜。
陆济川只是默默聆听,并不会多做评价。这也是他能成为元睿唯一好友的原因,只有他,不嫌这人俗气。
“济川兄弟,你这左手字再练下去,恐怕比一般人的右手字还要漂亮了。”
陆济川不言,继续练字,只有在写字时,他才能静下心来。
那张字条不知殿下看没看见,若是看见了,是否没能理解自己的深意?为何还不愿出殿?
元睿见这人又是一副正经的样子,暗自撇嘴,别以为他不知道,之前他闲来无事在书房桌上翻看时,在最底下翻出了一张写满“朝阳”的纸。
不敢直接写人家名字,就只敢意味不明,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般胆小。
“你就别打我表妹主意了,她连见你都不肯,不就是拒绝的意思吗?”
笔尖一顿,拖出长长一条黑尾巴,大掌猛地抓起纸张,长指纷飞之间,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成型,随手一掷便丢进书房的废纸桶里。
陆济川一抬眼,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墨色的眸子里却像是凝了块冰,状似无意盯着自己,元睿瞬间寒毛直立,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朝他示意。
完了!他怎么还会触到这小子的霉头?
“主子!严先生来了!”莫观惊喜的声音在门响起,陆济川眼神立刻恢复常态,匆匆起身前往迎接。
元睿这才放松,乖乖闭嘴跟在他身后。表妹啊表妹,你究竟是做了些什么才会入了这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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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空万里无云,藏在树上的鸟儿们也开始四处遨游,一看便知是个好天气。
楚倾难得起了个大早,连翘为她理好浓密的长发,用数根簪钗才能将这柔滑无比的秀发固定住。
对上铜镜中的面容,楚倾惨淡一笑,不过半月,自己居然都已经憔悴成了这般模样?
幼时自己整日不得安睡,脸色比起现在只会更差,难怪当初的母后心疼得总是在深夜偷偷落泪。
彼时,小楚倾也不敢叫母后得知自己醒来,只能咬着被角同样压抑抽泣。自那以后,她失眠时便不经常出门,只为其他人不要为她的模样而难过哭泣。
前世的楚倾,外表即使再病态也无人留意,可今生的她,不一样了。
有亲人,还有……在意之人。
连翘不断朝她眼下扑粉,却怎么也遮不住片片青黑,最后只能在楚倾温柔的安抚下,放弃了遮掩。
镜中明明是精致绝美的长相,却因眼下的痕迹,无端沾染了森森鬼气,乍一看竟让人联想到食人鬼魅。
若是那人见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知会不会后悔。
时隔多日,再一穿上之前的衣裙,腰间便已经空盈了些许,胸前却仍是鼓着的。
“殿下,咱们要去朝晖殿吗?”连翘清楚知道,就是昨晚那本书里的字条让公主重新打起精神准备出门,那便一定是和陆太傅有关。
楚倾已经全副武装,除了憔悴的神色,其余皆准备妥当,显然是预备着要出门。
谁知,听到连翘的询问后,她起身又回到榻上,端正坐好,不让自己的外袍有任何褶皱。
“等到午时再去。”现在的状况听学未免太过难为自己,今日只跟陆济川见上一面,把话说开便足矣。
连翘眼看着殿下从早上太阳初升,一直坐到烈日高悬,滚烫的阳光透过窗牖,照在她的脸上,将其灰暗的眼下照亮了些许。
阳光触碰瞳孔之时,楚倾方才回神。空坐的几个时辰里,她的脑中不断演练着接下来要说的话语,所有的可能性似乎都不足以说服自己,遑论是陆济川。
“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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