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表情,刘嬷嬷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老实干活的老婆子,仿佛刚才的一番对话是顾云的一场梦。
“水凉了,娘子起身吧。”
——
虽然及时洗了热水澡,但顾云还是不幸地着凉了,下半夜便起了高热。
她昏昏沉沉地,感觉好像有人温柔地帮她擦身、喂药,仿佛回到了刚来将军府的日子。
她偶尔也会清醒一下,脑子里便会反复想起昨晚刘嬷嬷的一言一行。
但她清醒不了多久就又会陷入光怪陆离的梦里,一会是她顶着寒风苦苦跋涉,一会是她娘亲抛弃她决绝的背影,一会是周其钺抓住她震怒的面庞...
当顾云再次睁开眼时,几缕阳光透过窗花散落在床帘上,四周安静得出奇,她感觉周身轻快,竟恍若新生。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总算醒了,娘子您已经昏睡了大半日了。”
顾云被春霞扶坐起来,任由春霞帮她披衣穿鞋。
她虚弱地靠着床栏,目光却遥遥落在通往书房的那道门上。
她又想起了刘嬷嬷的那番话,她终将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么,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是与家人团聚吗?这是她走失后一直怀有的愿望。
那与家人团聚之后呢,老老实实嫁给他们为她选择的男人?
可她如今已是这幅样子,如何面对家人,又如何重新嫁人呢?
顾云依旧望着那扇门出神。
如果,她不考虑家人,只考虑她自己的话,她想要什么呢?
顾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言杞的样子,她没有刻意活成世人眼中女子的样子,看似不着调,却有真本事,足以支撑她自由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很羡慕她,如果她也能那样活着,就好了。
顾云似有所悟,虽然没有得到具体的答案,但是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呼喊着,渐渐从模糊到清晰——
推开那扇门!
顾云也的确这么做了,她步履虚浮,摇摇欲坠,眼睛却明亮如炽。
春霞方才看她出神便不敢打扰她,此刻看顾云摇摇晃晃地走着,她不知为何仍是不敢出声打扰,只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扶住她。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顾云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春霞焦急如何开口时,顾云说话了,“春霞,我饿了。”
春霞猛地松了口气,别的她帮不了忙,伺候衣食住行她倒是在行。
“好!我马上为您传膳。”
吃饱后,顾云趁着自己还有些精神,一头扎进了书房里,继续言杞给她留的课业。
说来也奇怪,她原本以为自己重新坐到这张桌案之前,定会不断想起周其钺那天对她的玩弄,可当她握起笔时,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周其钺握着她的手带她写字时的感受。
顾云努力回忆当时的感觉,开始了练习。
她一定可以用自己的手写出漂亮的字!
周其钺这个人,虽然行事霸道,但在读书写字方面确实强胜于她。
顾云今天慢慢找到了写字的感觉,一笔一划扎实地联系下去,结束之后竟也不觉肩颈酸痛。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又开始从西边的窗户洒进书房。
顾云揉了揉手,看着完成的课业,忽然感到了一阵纯粹的幸福。
她靠在椅背上,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心里说不出地畅快。
起身时,顾云瞥了眼桌角的那瓶红梅。架不住时间摧折,它们已然干枯,与精致古朴的瓶身格格不入。
顾云神色未变,目光没有在红梅上多停留一刻,转身离开了书房。
——
周其钺那日离开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公务里面,还得分一部分精力追查白水寨与玉冠的关系,可谓是忙得一刻不得闲。
正旦日那晚抓住的可疑男人,已经关了十几日,没有从他身上获得有用的信息就算了,城内这几日也没有新的动静。
那人也是狡猾,浑身上下的行头都普普通通,身上也没有带任何信物,干净得让人不得不心生疑窦。
不过周其钺不急,再没有进展,他不介意真正开始对他使些手段。
这晚,周其钺靠坐在书房的矮榻上翻看信件,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信封——
里面是寻找顾云亲人的进展。
近日,他时不时会收到一封信,前几次都是“暂无下落”。
这一次...
他打开信封,一目十行,很快便读完了。
可放下信件,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思量许久,他似是下了一个决心,带着信封里的信物,起身向云晖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