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骞在混沌中浮沉,颅脑深处似有利锥凿击。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明明记得自己还在殿里批阅着堆积如山的折子。可此刻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如此真切,仿佛要将这副躯体撕裂。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微颤,仿佛提着重逾千钧的枷锁。当视线终于聚焦,瞳孔骤然收缩。
这具身体......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只孩童的手,指节纤细如新抽的竹枝,掌心纹路浅淡得近乎透明。当目光触及那枚母妃留给自己的蛇纹祖母绿戒指时,这枚本该在十岁那年重伤后遗失的旧物,此刻正紧箍在因高热而泛红的指根,翡翠戒面烙进皮肉的触感冰凉滑腻不似真实。
他皱了皱眉,恍惚了一会。喉间泛起苦涩,终是接受了这个荒诞的事实——时光倒转,命运重来。
胸前的纱布层层紧缚,伤口仍在隐隐作痛,这一切都在提醒着他——此时正是十岁那年宫内遇刺后的光景。记忆如刀锋般锐利:那年他纵身跃入护城河,刺骨的河水瞬间吞没了所有声响。
虽最终被侍卫救回一命,却因寒气入体,终日缠绵病榻。父王的目光日渐疏离,宫人的冷眼如影随形,连最下等的太监都敢在他药碗里撒一把盐。
萧云骞难得地沉默。他垂眸凝视着指间那枚失而复得的蛇纹戒指,翡翠戒面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指尖轻轻摩挲着戒圈内侧的刻痕,那是母妃临终前亲手刻下的"长生"二字。一抹寒凉的笑意自眼底晕开,如同冬日里凝结的霜花。
重来一世,这副病弱的身躯里却已住进了一个淬炼过的灵魂。他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病弱稚子。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那些曾将他踩进泥里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醒了?醒了就把剩下的药喝了。”俞墨白收回探查手,目光扫过他胸前缠绕的棉纱——时空局特制的愈肌散果然见效快,昨夜还渗血的伤口已结了一层薄痂。
少年喉结急促滚动,鸦青鬓发间冷汗蜿蜒成溪——纵然满腹经纶算尽人心,面对这诡谲境遇,到底将药碗捧得恭顺。一饮而尽后低声道:"多谢。"
"感觉好点了吗?"俞墨白倚着斑驳石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时空定位器。昨夜与总局失联后,她不得不暂时面对这个尚未犯下大错的少年——时空局的铁律便是如此,在既定的命运轨迹发生前,任何人都无权审判。
“嗯,好些了。”
药效让他眼皮发沉,他强撑着保持清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人。
那身黑色劲装质地奇特,似绸非绸,泛着若有似无的金属光泽仿佛能吞噬光线;声线清冽如寒泉击石,辨不出男女,带着几分疏离。
萧云骞的目光掠过她腰间别着的古怪器械,那物件造型精巧,表面浮动着幽蓝光纹,宛如星河倒映,绝非当世之物。而此人的袖口处若隐若现的银色纹路更是诡谲,细看之下竟似活物般流转。
萧云骞眸色渐深。他自诩阅人无数,却在这人身上寻不到半分熟悉的痕迹——没有世家子弟的骄矜,没有江湖中人的草莽,甚至连一丝烟火气都无。就像凭空出现在这世间的一抹幽影,叫人捉摸不透。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她淡淡道,仿佛对他的视线浑然不觉。,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虚空中某个点。时空裂缝带来的干扰仍未消散,定位器持续失联,俞墨白用眼神扫视着这个大麻烦,她不得不继续守着这个危险的"变数"直到找到将他安置的稳妥之法。
他应该感受到了她压迫的目光,然而少年恍若未觉,神色平静如水,连睫毛都不曾颤动分毫。
“还请您护我去丹阳,他日必有重谢。"萧云骞抬眸,这一世,他决意不再回宫蛰伏。
丹阳——那个在父皇在位时便暗流涌动之地,上一世正是天下大乱的源头。
他记得那些揭竿而起的叛军,记得他们如何如燎原之火般席卷大江南北。犹记那位骁勇善战的叛军首领,宁死不降,最终被他斩于刀下。那一战,让他锋芒毕露,却也从此踏上了一条染血杀戮的帝王之路。
俞墨白倒是好奇了:”为什么要离开皇城?”
"想活下去。"萧云骞答得干脆。
俞墨白旋即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这世界谁不想活。”可最后确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知道是谁要取你性命吗?”
“大概能猜到。” 萧云骞眸光微闪。
“知道外面很多人在找你吗?” 俞墨白想起昨夜接连三拨不速之客。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