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落回老宅那天是在一个月后,蔡从鹤照常恹恹的,但学习进度还可以,他抚袖将朱笔搁在笔山上,便又看到谢绮均对着书房墙上挂画出神的场景。
那画云雾缭绕,海水幽蓝,仙山的轮廓在夜色茫茫中若隐若现,天边星月相依,光影绰约。
他也问过对方,为什么不给师父发信息或者用纸鸢传音,谢绮均也只是沉默摇头。
等见到人了,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蔡从鹤飞扑过去,师父师父叫个不停,问东问西,才让他的神经舒缓下来。
谢绮均一向是个极贴心的聪明人,在不久之前他已察觉出一点异样,阎落一直受他照顾,对他还是有那么些依赖的,但现在,阎落把对外人矜贵疏离的态度也对了他,不再恶意地发脾气,失控的残虐拘魂,瞧上去真成了清风朗月一般的人了,他心中却有些异样的慌乱。
但他只是沉默地压抑下去那种被丢弃的委屈感,等到对方考校弟子完毕,才走上前,习惯性的要替他脱下外袍。
微凉的指尖轻轻拂开了他的手,那双浅如琥珀、晶莹冰冷的眼瞳本是掩在细密眼睫下,抬眸转瞳的眼波流转之间谢绮均都要以为他恢复了视力,不由动作一顿。
“绮均,”他听到对方低而清冷的声音响起,离得那么近,”你是我阎家养子,今后不必做下人的活计。专心修行……”
后面的声音他听见了,却根本没注意是什么意思,他只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像个木愣愣的呆子一样。
他诚然是被阎父阎母救下,但被准许留下来,还是因为自小就性情燥郁古怪的小少爷竟不很排斥他的靠近。他在眼见着父母被厉鬼疯狂肆意的吞吃后,便像一只惶惶然不可终日的雀,无枝可依,即使是作为一个玩伴和保姆的存在,他也感激心甘。
长达二十几年的光阴,谢绮均不怎么考虑到自己,生活的重心一直就是阎落、阎落、阎落。
他从一个还需要父母照顾的孩子迅速地成长,第一次给阎落穿衣,第一次叫人起床,第一次无微不至的照顾人,第一次和人朝夕相伴。即使他知道天才但自幼眼盲的阎落心高气傲、自卑压抑,性格扭曲,也还是将对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在恐慌不安于未来之际,是对方待他的“唯一”让谢绮均安下心,他不在乎自己究竟是什么地位,玩伴还是仆人,只要阎落需要他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也可以。
但是,他从未想到,有一天阎落可以一个人做好所有事,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他存在的意义便没有了,他自己给自己设定的念想也很突然地,像脆弱的肥皂泡,毫无征兆的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