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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为了与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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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托里夫人的到来让这座被阳光浸透的庄园再度为黑夜笼罩。她对庄园里的陌生面孔相当不满,当管家带着那些连基本礼仪都没有的仆从迎接她时,她恨不得拔剑把所有人都杀了。

雪莱夫人像护小鸡仔那样把大家护在身后,佩雷格林娜不屑地对她说:“除了你之外,再不要有人碰我的衣服。”

“是。”雪莱夫人顺从地点头,看向被她带来的伊格内修斯。漆黑的细锁链带着碎布紧紧勒进他的肉里,长而蜷曲的头发散下,显得格外狼狈。仆从间还没人见过他这幅模样,她立即下达指令,“都各自工作去,给少爷放好热水,找身干净的衣服。”

大家各自行动起来,因任务下达不明晰而手忙脚乱。雪莱夫人连忙补救,叫各自的名字下达任务。

“我一离开,你驯养仆人的能力也跟着下降了吗?”巴托里夫人向管家呵斥。

伊格内修斯冷笑,瓮声瓮气地回应,“我才是这座岛的主人,按我喜欢的方式伺候就行。”

巴托里闻言将其推翻在地,细而尖的高跟踩在他的脊骨上,他痛苦地哀嚎,像个癫痫患者那样颤抖。

此时,新来的仆从才知道,在离开这座海岛前,这位“叛逆的纨绔子弟”经历过什么。

木工先生拿着铲子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冲着她的头脑使出致命一击,被她弯腰躲过,挥手将他竖劈成两半,吞噬进庞大而漆黑的裙摆里。

雪莱夫人推开她,跪下身子,把不省人事的伊格内修斯护在怀里,看着巴托里说:“请让少爷去休息吧。”

她的脸上首先浮现震惊与不解,稍后露出诡异的微笑,“好啊,没关系,反正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相处,我可以好好清理庄园里的害虫。”

露西亚成了伊格内修斯的幻觉与梦魇。无论是苏醒还是沉睡,她的身影都鲜活地存在于逃不出去的庄园。他一遍遍提醒自己不去想象真实的露西亚,也不要去触碰岛上这个可怖的虚影。

而佩雷格林娜自有不同的方式折磨他。

“你在选人上真没有学到你父亲一点啊,招的都是些连对主子的礼仪都不清楚的废物。”她砍掉一名女仆的左手,把匕首立在桌子上。

在成为魔女之前,佩雷格林娜·巴托里曾是嫁了九次的伯爵夫人,混在如今的贵族里,比最顽固的保守派还要腐朽。

“这么多年来,礼仪习惯已经发生了变化。”伊格内修斯冷淡地解释。

佩雷格林娜的手像蜘蛛的细脚,在桌子上敲出细密的声响,“我在的时候,这里的仆人举止教养都算中规中矩,到你接手后差劲成这样,你到底还记得不记得我跟你说的要注重细节。”

“我只能告诉你,再对庄园里的人动手,别想再有人伺候你。”

“行啊,你要是想庄园安宁的话,告诉我露西亚·戴维德在哪里。”她把手放在碟子上,用匕首和叉子切割开指头,把大拇指指节送进嘴里咀嚼。

伊格内修斯说:“我让她走了,不知道她在哪。”

佩雷格林娜先是一惊,将餐具往桌上拍 ,骂道:“傻瓜!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一直致力于把你培养成个理性的人,结果你却比最粗鄙的人更庸俗,比最下贱的伶人更愚昧!怎么能放她走呢?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你亲手把到嘴的奄奄一息的猎物放走。我告诉你不要对任何人怜悯。”

“我选择了人性,并且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这就成了。”

她暴力地分割餐盘里的肉,“露西亚可真会害人。我还以为她是个乖乖听大人话的好孩子。”

伊格内修斯冷笑道,“你们一开始就应该避免叫这个名字的人。”

“你别得意,我会找到她的。你可以选择自己告诉我,还是我在你的记忆里寻找。”

“你不会找到她。”伊格内修斯笃定地甩着衣角离开。

佩雷格林娜在他身后哈哈大笑,“你别以为自己真逃得过,现在的你和那时没有区别。”

她的话语牵动他脆弱的神经。他已经要被逼疯了。幻觉,无论走到哪都是幻觉,露西亚填满整个庄园的空白,时而穿着女仆裙,时而穿着轻薄的睡衣,或者什么也不穿,坐在他对面用白鲸似的微笑看她。

她按照他的记忆一比一复刻,用干净纯粹但充满魅惑的声音向他低语。伊格内修斯、伊格内修斯,他几乎要陷进她的温柔里,但他清楚,她从来不会用示弱的语气呼喊他,每当她念起他的名字时,总是音节分明而掷地有声,像对他的支持,不会使他软弱。

白天,他尚且能够无视那抹美丽的虚影,将思绪投入到其他地方,晚上则不同,一旦进入梦中,他总是梦见露西亚消失在人群中的情景。她像一滴彩色的墨水,脆弱精致,掉进漆黑墨水里立即消失不见,被汹涌澎湃的恶意吞噬,又变成影子在记忆中显形,失去原本的面貌,不断扭曲变化,时而歇斯底里,时而颓靡错愕。梦境忠实地展现着他对她的担忧,也因此让他被黑夜所捕获。

他差点在梦魇中迷失方向,只是为了不断追逐变化的露西亚,想要把她带回自己身边,让她变回本来的模样,变回那个像太阳闪烁着金色光芒与金属光泽,可以无拘无束表达自己的露西亚。但露西亚总是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不断地掉着眼泪,泪珠和珍珠一样从眼眶掉落,后来变成血珠,滴滴答答把整片梦境染成红色,直到他睁开眼睛看见漆黑的夜空。

除了如同恶作剧般试图扭曲露西亚形象的梦境,佩雷格林娜也会和他揭示露西亚的死亡。他梦见过木偶魔女如何割掉露西亚的子宫,把那小巧的、精致的、充满生命力的艺术品捧在手中,奉上祭坛,祭坛上挂着一手握笔,一首执剑的露西娅挂画,魔女用模糊不清的语言呢喃着,随后把它吃进肚子里。他也梦见过露西亚的眼睛被挖去,空洞洞地盯着前方,在察觉他的目光后,木讷地转过头,嘴角上扬,弯成白鲸嘴唇的弧度。

他知道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并如殉道般体验露西亚的痛苦和无妄之灾。在每个深夜惊醒时,他总像孩子时那样,把自己缩成一团,用被子蒙住头,试图以此拒绝整个世界的黑暗。

那只白鲸,他又想到童年的那只白鲸。那时他刚被佩雷格林娜带到海岛上,还在海岛下被侵蚀的洞穴偷偷庆祝神圣天兽的新生,转头看见不属于这里的生物被冲上岸。它洁白无瑕,奄奄一息地被卡在礁石里,他用魔法拯救它,把它推入大海,从此在这片孤岛上,他交到海洋里的朋友。

为了逃离,他偷偷砍伐木头造船,船造好后,白鲸为他引路,在海的中心,海妖从水中涌出,于是第二天,晚餐上多了一道鲸鱼肉,黑夜中仆人的微笑变成空中苍白的下弦月。

他想把鲸鱼肉全部吐出去,但巴托里告诉他,它是因为他而死的,必须把它全部吃掉。这只白鲸出现在他餐桌上几次,他已经没了印象,只知道在快要因为鱼油呕吐时,他还是强迫自己把它吃完了。

白鲸是他的牺牲品,海岛上的女仆何尝不是。新招来的女仆,只要是不和她意的,她便会诱导他滥杀。那时,他的手段并非具体的人,而是使他崩溃的梦境,对梦境的恐惧剥夺着他的睡眠,高强度的练习学习更是让他暴躁不堪。那时,秩序与混乱的边界如此模糊,为了生存,他放任自己堕落,放任自己手上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又因愧疚而继续做着可怖的诡谲的噩梦。

然而他们真的无辜吗?他为剑下亡魂整理遗物时,那些记录他起居生活的笔记本给他的愧疚沉重一击,就连造船之事也记录在册。

庄园最后的温和假象也破灭了,坎贝尔公爵委派的仆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愿意站在他身边的人不能与他相认。或许他应该感谢那些记录,如果不是细致入微的监视让他醒悟,他或许真会倒向混沌。

整个庄园都变成噩梦时,他躲进花匠精心维护的花园,花匠说这个花园是专门为他打理的,听到他要回来,他播撒了新的种子。他给他看雪绒花和鸢尾,告诉他花的含义和语言。巴托里夫人砍掉他的右腿以做警示,他给自己做了假肢,从此不能照料花园。

不出半年,花园就荒芜了,连带着海岛上的杏花树也被拦腰斩断。

他想到用自己的死来结束无法逃离的梦魇,将匕首刺入喉咙,于是梦变成轮回,痛感是真实存在的,他没有死去,但从此再也没有勇气把刀架在脖子上。

真假交织的幻觉里,没有人能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他妄图用所罗门的教诲超越她的混沌,使用泥土的元素而不使用阴影,但祈祷没有用,秩序只在海岛之外发光,他把旧的东西埋进心里,决心与巴托里同流。

“恐惧是思维的杀手,越过恐惧,才能看见真实。”雪莱夫人心疼地将他揽在怀里,一如现在这般。

“告诉我要怎么做。”他紧紧抓住那双苍老的手,将脸贴在上面。

雪莱夫人摸着他的头,颤抖地告诉他:“我侍奉过许多魔法师,了解你们的习惯。我知道和我们这种普通人相比,你们看到的更清晰、更多,但你不要轻易抛弃自己的天赋,去花园里看看吧。”

“我现在就去。”他望着她。

雪莱夫人点点头,又说:“噢,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花园里开满露西亚曾经带过来的花种,雪莱夫人说起,它们本来依偎着墙角开,仆人们把花园的杂草清理干净,把它们移植进了花园里。

那些会发出月光般光辉的花已经占领整个花园,延伸至花坛以外的地方,占满整片土地,把小径吞没,只有花朵高高低低的距离能叫人分清哪里是原来的路,哪里是花坛。他的房间刚好能够看见露西亚的窗台,自然也能看见这里的花,只是他恐惧外面阴沉的天与黑夜,总把窗帘拉上。

“就算我也能感觉到,这些花削弱了巴托里夫人的力量。她从不把黑夜延伸到东厢来,仆人们都搬到这边了。”雪莱夫人像回忆起了什么,轻声说:“马哈尼但也种了很多这样的花。据说是轻羽花的亚种,长在精灵的领土。”

“这些花是露西亚带来的。”

“嗯,挺漂亮的,至少还有光。”

“至少还有光。”伊格内修斯重复道。

雪莱夫人的话给他提供帮助,他偷偷把那颗戒指带在身上,思考可能性。

那枚承载圣骸的戒指来自波金的疯主祭,他被乔治娅安葬后,珀尔西侯爵将尸体偷运出圣城并进行解剖。

作为他的朋友之间离魔法最近的人,伊格内修斯也参与这次密谋,并证实魔法师体内的确有诱发和集聚魔法的“器官”,它无法被看见,但记录着元素流动的轨迹。疯主祭之所以头疼烦躁,就是因为那七个位于脊柱的“器官”被堵塞,淤积下来的无法通过的元素变成石头,最后塞满整个身体。

“所罗门说起,魔法师必须保持身体内时刻有元素流过。雅各·霍华德的确没有被阴影纠缠,他的身体是被元素堵塞的。”

“但是这些石头有什么用?”珀尔西拿着漆黑的石头说。

“我想,根据同形同质原理,它可以干扰其他魔法师使用元素。”他的头隐隐做痛,仿佛有层无形的膜将他与世界隔开,无法再和周围产生交互。

他补充道:“不过,我想你需要找到合适的容器存放它。”

戒指是纯银的,转动旁边的齿轮时,会连带戒托里的齿轮一同转动,控制里面阻隔剂和冷凝剂水位的上升和下降。把装置缩到这个大小,不用说是爱森斯侯爵的炫技之作。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石头浮现出来,把它喝进去。像蛋黄和蛋清分离那样,他和世界分隔开,露西亚的幻象碎成一团阴影,她不再对着他笑,而是用沾满黑泥的手把他往下拉,他低头,看见整间屋子都是漆黑的泥泞。

他连忙打开窗帘让花的光线充盈这里,一遇到光,它们就像流水般退却,但随即他绝望地发现,自己感受不到实在,世界变得虚无了,哪怕他把桌子上的漆抠下,也感知不到任何存在,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是对普通人而言,世界本就如此。

他没有来得及适应,又跌入巴托里虚幻缥缈的梦里。由于本质的显现,露西亚的身影模糊了,他能够更好的洞见那些是不存在的幻象。

“凡意志坚定者,既不臣服于天使,也不屈服于死神。”

“凡意志坚定者,既不臣服于天使,也不屈服于死神。”

“凡意志坚定者,既不臣服于天使,也不屈服于死神。”

他强撑着自己站起,跪在书桌旁祷告。从离开所罗门起,他就再也不向三座神殿祷告,但现在,他依然能够记忆起祝祷词,记忆起三神殿的训诲。

在祷告的间隙,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它曾和另一颗心共同震颤。他曾想过离开她之后自暴自弃地陷入永夜,但她让他记住那颗心如何跳动。

正是这时的松懈让他意识到危险。他立即拿起剑追上佩雷格林娜。

“没用哈哈哈,没有用,你哪来的力气和我作对。”她眼里布满得意的疯狂,把他锁进禁闭室,“我会带着你可爱的小木偶回来,当你的面把她拆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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