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世界的秩序很奇妙不是吗?可惜你又回到自己身边了。不过,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好好藏起来,绝不张扬。”
温妮从包里拿出一份剪报,上面全是以露西亚之名和斯宾塞联合发表的论文,还有各种报刊各种杂志里提及的露西亚·戴维德,克林索尔和玛丽的画摆在正中心,那时的笑容变成今日的诅咒,此时此刻,看着印刷得整整齐齐的名字,露西亚感到自己正在重新变成碎片。
“你看,你可是学术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呢。和伊格内修斯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也学会了不少东西。你的父亲菲利普·戴维德说过,他连续五年都是销售冠军,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让你能够安安心心地去追寻梦想。不知道看到现在这般耀眼的你,他会开心吗?”
露西亚用尽所有力气绷紧自己的肩膀。
“我倒是替他感到可悲,辛辛苦苦培养出一个高级的婊/子,和妓/院里那些会唱些歌、会识些字就能把自己卖出更好价钱的妓/女没什么区别。依仗着坎贝尔的名号,做这些很轻松,是吗?”
强压下上次面对伊芳·艾迪奔涌的情绪,露西亚缓慢而慎重地反驳:“我遵守这个世界的秩序,不会把不属于我的东西夺来。能出入会议,与大师交流,全因思想属于我自己。”
“你是个在乎名誉名声的孩子。我理解你。”
“我不会陷入你的圈套向你证明我的价值。我不会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次生命。”
温妮笑着说:“这是你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你主动放弃自己的事业放弃自己的名誉,我们还能找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让你在那里度过余生。”
“不。你无法对我的命运指手画脚,就像罗兰·理查德杀不死我。”露西亚辩驳道,“如果不是罗兰·理查德想要报复露西娅,我是不会死亡的,你们的事业也可以顺利进行。你应该问责罗兰·理查德,不质疑她的选择,是因为欺软怕硬吗?”
温妮端茶看着她,好半天才说:“你很像我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
露西亚挺直背,“不同的是我将一直坚持我自己。”
没有想到她真的会硬碰硬,温妮无奈地说:“看来你也知道了,我们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但是,你也不必要把关系搞得更僵硬,露西亚,你不会想面对这个世界上那些真正的男人的。”
“我说了,我不会变的。”当年面对罗兰·理查德时她是这样,现在也会是这样。
“这是因为你并不了解伊格内修斯的出生。露西亚,你还是想想用什么伎俩留住客人实在。”温妮·坎贝尔公爵夫人的眼神飘忽,陷入久远的回忆。
露西亚不打算打破这一沉默。
温妮又开始用她讲述长篇叙述诗般的语调说:“一切都要从克伦威尔说起。那时他和伊格内修斯的年龄差不多大。”
森都尼亚集会的地点是森都尼亚堡,在坎贝尔公爵领土的最南边,神话记载中,它是抵挡魔物的前哨站。
在很早以前,除了那些出生在世家里的孩子,许多魔法师都不清楚自己是魔法师,只知道自己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能力,从而,他们中的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发挥天赋,在各自的泥淖中度过一生后稀里糊涂地死去。森都尼亚集会组建的目的便是统计管理以及教育魔法师们。
由于历代坎贝尔公爵都是魔法师,且都具有完美的领导能力,嫌麻烦的魔法师们就一直默认森都尼亚集会为坎贝尔家世代领导。
到魏尔德·坎贝尔这代也是如此。他膝下有两子,一个是魔法师,一个是普通人——至少,在七岁以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有与元素共鸣的能力。正因如此,魏尔德把培养的重心全都放在哥哥身上。
露西亚抿抿嘴。她几乎都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温妮继续说:“因为不是魔法师,克伦威尔在家族中一直不受待见,到十四岁时,他已经离开家,自己打拼去了。他去了特克洛奇,那个魔法不存在的国度。”
在特克洛奇的工厂里,克伦威尔·坎贝尔仅仅是一个没有家族扶持的职员,比那些工人稍微好一点的就是他坐在办公室里。在工厂待了三年后,他考上潘洛斯实用科技学院——整个大陆历史最为悠久的学校,据说可以追溯到圣战两百年前后。
在学校,他成为一名机械生物设计者。暑假去工厂打工时,他看见这辈子最难忘怀的事。
一天晚上,他和往常一样准备去洗衣房。反常的是,那天洗衣房里空无一人,连蜡烛和煤油灯也没有点上,一踏进门就感觉到地上满是水,啪嗒啪嗒地淌着。一台熨烫折叠机正在运转,从烟囱噗噗呼出的蒸汽让整个房子都充满热浪,被热浪裹挟着的还有一股和铁锈混在一起的血腥味。
他没敢进洗衣房,又退出来。第二天,调查员来了。
死在洗衣房的是四个女人,他们都是被卷进熨烫折叠机里死去的,死法无非是有一个人被皮带缠住,拖进了机器,为了救她,其余的人有的去触发保险杠,有的去拖拽她,最后全都被卷进机器里。诡异的是,熨烫折叠机里吐出的熨好的布料连同尸块全都消失不见。
在被围得满满当当的洗衣房外,克伦威尔看到一个穿着暗红色礼服,头上戴了一朵红白相间的玫瑰花的女人。他跟着她到墓地里。在不知谁人的墓碑上,坐着一个黑色礼服的女子,她的胸前也戴着一朵红白相间的玫瑰花。
在家族魔法师们的耳濡目染下,他很快意识到这两人是魔女,她们提到时间消失在腹腔,风去了海岛,木偶坐在剧院,宁芙掉进香水里,而机械正用故障演奏杀人交响曲,阴郁的子夜趁机搅着一锅浑水。
他希望那锅浑水再浑浊些,浑浊到分不清昼夜,以此报复那些傲慢的魔法师们——正是他们将他害到此等境地。
黑夜魔女答应他的请求,给他操控人心的魔法,让他用他的第一个孩子作为交换。
“克伦威尔继承领土后,佩雷格林娜和其他三位魔女在安息乡建立了倒影神塔,一个秘密的、邪恶的宗教组织。信众里有个很漂亮的姑娘,她自愿献出自己的身体作为温床。”
她笑得很诡异,让露西亚脊背发凉。
“但是似乎献祭的方式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当然,和我想象的也不一样。她们让我张.开.双.腿躺在床上,用一根长针取出我的卵子,把它和精.子放在一个盛有不明液.体的瓶子里,然后灌进那个女孩的身体里。”
“你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吗?”露西亚强撑着问。
温妮疑问道:“为什么要问她的名字?”
她的脸上有着一种天真的困惑,露西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没什么。”
温妮继续说:“她被架在木架上,无论多痛苦都坚信自己能够回到永恒的天上,成为一颗星星,她相信自己受了这样的磨难,一定可以变成最闪耀的星星,多么愚昧又可笑。每当他们夸赞伊格内修斯天才时,我都会笑出来,天才就是从一个愚昧到无药可救的母亲肚子里出生的。”
“那内厄姆呢?”露西亚轻声问。
“你怎么能把内厄姆和伊格内修斯混为一谈?”温妮的脸扭曲了,“内厄姆聪明,是因为他是我亲自生下的。”
她继续描述,“过了九个月以后,她的肚子肿得非常大,而且非常恶心,里面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那时我就知道,他是个靠啃噬他人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怪物。”
露西亚面色苍白,温妮自己也不想回忆那情形,只说:“佩雷格林娜亲自剖开那女孩的肚子,那女孩肠子流了一地,不停地尖叫,剪断脐带后,佩雷格林娜才顺手杀死她。这一切就在科特利克岛的米塞斯维特庄园进行,我想你应该看过那个房间,就在楼梯下面。”
露西亚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躬身把经过耳朵传入身体的话全部吐出。温妮笑着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背,装模作样地叫人来清理。
“他就是这样诞生的。 ”温妮看着她痛苦的神情,用怜悯但冰冷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