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几乎是鬼鬼祟祟地蹲在地上,透过圆柱栏杆往向他们。伊格内修斯紧迫地向其进攻,像一条气势汹汹眼镜蛇亮出它的毒牙喷吐毒汁,对方则熟练地抵挡着,明显对他的攻击方式格外熟悉,只守不攻,任其如何挑衅都巍然不动,纵然刀剑破风而舞宛如雄鹰,也无法将顽石摔碎。
随着伊格内修斯的破绽被抓住,攻势开始逆转,那名男子的木剑也活了起来,眼镜蛇不得不收起他的毒牙,左右闪避,同时左臂护住自己的身体。但由此便看出,伊格内修斯的防御做得非常糟糕,即使反应灵活躲避了好几次足以致死攻击,还是被木剑毫不客气地重重打了几下,如果是真剑,想必此时他已经遍体鳞伤。好在乱了几次阵脚后,他又找回攻击和防御的节奏,剑再一次狠狠刺出。
双方看起来都很享受这次练习,聚精会神地应对着对方的招式。而伊格内修斯因久攻不下,则未免显得太过着急。剑在他手中呼啸着劈开空气,攻击也变得分外凌厉又刁钻,露西亚虽然看不懂这一招一式,但看他的对手逐渐失去反击的能力,退至花园的围墙处,而伊格内修斯穷追不舍,也知道胜局已定。
但她没想到,仅仅是眨眼间,伊格内修斯的木剑竟然从手中脱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甩在地上。
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剑的弧度,见他抬起头,露西亚连忙躲进房间里。
窥伺的羞耻感顿时翻涌而上,她连忙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摆出打字机,将意识集中在空洞的白纸上,信手打出第一句话。
不过多久,第二轮对决开始了。打字机被暴力使用,修长的手指在按键上纷飞,优雅的弹簧声咔哒咔哒,按键迅疾地回弹,而在府邸外面,剑与剑的圆舞曲也在奏响。她终于重新占领上风,不再想到他们的训练,专注于把自己砌进文字的高墙。
不知什么时候起,外界的声音都消散了,露西亚这才深呼一口气抬头。刚才的紧张让她口感舌燥,昨天新买的茶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是该活动一下,于是她站起身,带着茶壶下楼。
沉溺在与从前的风格大相径庭却真实可信的文字里,她的头脑依旧有些晕晕乎乎,迈着像醉酒一样欢快的步伐,一蹦一跳地走进黑暗里。刚准备下楼,望着楼梯下像要把人吃掉的空洞,原本炽热的心顿时冷静下来。
她还没从刚才由自己制造的肃穆氛围里走出来,那时,因为有阳光的缘故,她并不惧怕,但现在,心跳的响声让她不断联想到木板下那颗泄密的心脏,随着离房间的光源越来越远而想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她的背后开始发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跟着自己,甚至还听见了脚步声。她用逃遁般的速度跑到厨房去,见到厨房打开的门正透露出天光,而大家聚集在一起聊天喝茶才安稳下来。
雪莱夫人看着她害怕的神情不免关切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露西亚如实回答:“没有,我只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比如岛上埋藏着尸体和幽魂什么的……不是这个岛,是另一个岛。”
“你说鹰岛?”她指的是那天她看见的乌云密布的岛。
“不是,就是一座普通的岛,不对,不普通。它是一座笼罩在无法散去的阴霾中的岛,岛上有一幅画像,画像中的人会说话,而且大家都被梦魇所困扰,比如,梦见岛上埋的千万具尸体……”
这时,露西亚已经听见伊格内修斯和另一人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你的剑法攻击性太强了,可不像我之前教你的那套。前几年玫瑰之战时我就注意到,本来以为是你对手的问题……”
“没,那是我的想象,刚才我在想写一个新的故事。”露西亚说着把茶壶放下,自顾自倒热水。
“尸体怎么了?”雪莱夫人追问道。
“尸体……”露西亚顿了顿,继续刚才的话题,“尸体是用来献祭的,为了给画保持活力。”
“什么画?”这时伊格内修斯和他的同伴也进来。
露西亚脱口而出:“会说话的画,承载着死去的夫人的灵魂。为了不让她的美随岁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为了不让她的纯真与灵知被外界磨灭或者被其他人享用,把她关进画里。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相信她会永远待在自己身边。”
她看了眼或茫然或不安或好奇的众人,落下一句轻飘飘的“失陪了”就念叨着“我要去记录了”跑回自己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