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说好了随叫随到,有问题尽管问。”
“但又没说课要随时上。况且从昨天到今天,我们也算是上过课了吧。”
“是吗。我什么也没学到。而且,你自己说的,那是非雇佣关系的时间。”伊格内修斯摊手。显然,他从中获得了莫名其妙的乐趣。
“那叫做朋友时间。”
“随便,但现在我要上课。”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上课了?”他就是故意的,明明昨晚聊了很多,她的大脑都要干涸了。
“解释一下你所谓的爱如何。你把这个抽象的词汇捧到如此高度,我却始终没有理解,怎么能跟上你的步伐?”
“这算什么?你连想象力都还没有,怎么去谈论爱呢?”
“那你的工作应该是教会我想象力。”
露西亚庆幸自己文学理论搞得不多但实践还算不错,于是说:“好吧,我随口说一嘴。你无法理解我用‘跃’来形容太阳,用‘征用’形容你的草稿纸,就是因为你把文字看得太过僵化,你太在意符号本身了。这样的话,你只能像滩泉水,用百合照映百合,用月光反映月光,无法做到让它们更深入人心。一件事物需要与自身结合,才能够变成艺术——也就是想象力。”
“你说的想象力就是这样?仅仅是让白天和黑夜结合,也是想象力,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地方。”
露西亚审慎地回答:“取决于你在白天与黑夜里看见了什么。”
“比如呢?”
“如果是太阳落入黑夜,你会怎样想呢?”
“那就是有人要死亡了。”
她决定换一个问法,“那如果太阳升起了呢?”
“那就是秘密要被发现了。”
“可是黑夜也会孕育新的生命,死亡之后是又一次新生。”她不禁反驳道。
“随你。但给你个忠告,在黑暗中保持想象力容易让自己增加恨意。月亮无论在什么故事里,都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就该让所有事物和它一起死去。”
露西亚顿时有心中有百种形容,却无法表达出口的憋闷,不得不感叹伊格内修斯真是油盐不进,“才不是,月亮是神圣天体的碎片。在神圣天体未被侵蚀前,天上连月亮都没有,月亮的存在,给黑暗中的人们带来了些许光明,这才是想象力。”
“我完全是按照你给的定义来定义的。”
“不,不是。的确,从小时候开始我们就一直在畏惧着黑暗,害怕窗边的幽灵和床下的怪物,这都是我们的想象力在作祟,就连阴影也诞生自我们的想象力。可是,想象力是一种由爱触发的直觉。”
“所以爱是什么呢?”
露西亚发觉,就算她真的想要伊格内修斯成为一个文学家,伊格内修斯也注定和她这种只会写散文且注重诗意的作家不同,他不会想着去寻求一种诗意的表达或者美妙的灵感,他只会冷静地用逻辑分析一切。
“说到这个,爱就是你感到害怕的时候想起有人会站在你身边,给你讲如何对抗黑暗的故事。”她转过身靠在桌子上翻折刚才的纸张,一面掩饰自己嘴角的笑意,她竟不知道火也惧怕黑暗。
“如果一直只能发现黑暗的动荡不安,就感受不到他人对你的爱了。”可是,她又发觉这样说似乎没有任何用处,费怡的那番话突兀地涌现,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在白昼与黑夜的交替中,她看到的是一个兀自躲在黑暗角落的灵魂,而非小小年纪劣迹斑斑的少年。她绝望地想要结束这个话题——
不应该和一个不在爱中的人说这些,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听别人说过关于爱的故事,至少,他的父母肯定不像她的那样,每天都给她讲睡前故事,直到灵魂拥有对抗黑暗的能力。
她的笑容消失了,看向他,总感觉自己和那些热衷于向穷人展现财富的人别无二致。
所幸,他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并非是因为它太过沉重,而是,“你以后不要再用这个眼神看我。”
他的声音很轻,露西亚知道,当他轻声说话时,最好识趣地闭嘴然后远离,她再一次匆匆行礼,“那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我要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