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现在就是?”
“的确。毕竟现在我们都无事可做。”
“你在向我示威,是不是,露西亚?呵,露西娅?”
她知道他后来说的是那颗星星。不知怎的,从前她很喜欢这个名字,被他叫起来,却感受到莫大的敌意,同时,讨厌被别人强压一头的气性也被调动起来。
她生硬地试图让话题继续下去,“我没有要树立威信的意思,只是希望了解你。”
他坐回铺了毛毯的椅子上打量着露西亚,微微眯起眼散发生人勿近的信号,提高音量问:“不是谁都对我的人生了如指掌吗?”
不知怎的,露西亚觉得听出了一股自暴自弃的委屈。联想到其父母的态度,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
她说,“只有当交换过姓名,我们才算真正开始了解。好了,我叫露西亚·戴维德,你呢?”
她靠近他,弯下腰伸出手。
“前一晚还不敢见我的贼现在倒是光明正大想要同我握手。”他打开她的手,“唰”地站起来。
露西亚退后三步,咽了口唾沫。对方身材比她想象的更高大,他的影子扑面而来,挡住了背后的光。
“你应该先和我道歉才对。”
“我刚才已经和你说过了……”露西亚感到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脚上仿佛坠着铁球,背上就像压着铅块,她撑着自己的身体试图站直。
压力再次增大,露西亚继续强撑着,不让他如意,并且不满地抱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公共区域吧。”
“谁允许你在那里拿书的?”
“没有人。但我不认为我该为此道歉,追求书籍是每个有理性的人所有的正常行为。”露西亚抬头给他回了一个轻蔑的笑,“除非你不是这类人,无法理解知识的重要性。”
重力把她压倒在地上,随后立即撤销。这让她像个突然断线的人偶,略显狼狈。露西亚想,他大概是重力系的魔法师,难怪费怡说他精通算式。
露西亚故作镇定地拍拍衣服上的灰爬起来,说道:“我只是来履行我的职责。”
“教书?”
少年坐回椅子上,再次打量她,就像要把她从外到内看穿。露西亚难免对着突如其来的平静不知所措,移开目光,不去看包裹在黑夜里的人。
“看着倒是比之前的老师赏心悦目。”半晌,他给出评价。
她适时地想到,大学时自己应聘过家教,但雇主大多觉得年轻漂亮的女孩不适合教书,赤裸裸的打量顿时让她恼火起来,严肃地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被你观赏。”
“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任何价值吗?”对方针锋相对,“和我讨论贵族礼仪,还是刻画魔法符号?你能把线条精确到小数点后多少位数呢?”
“你会的东西我干嘛再教呢?”露西亚承认自己对这些一无所知。
“看来我说对了,你对我完全没有任何价值,甚至连伊芳·艾迪也不如。”
露西亚告诫自己不要生气,深吸一口气说:“谢谢,能被你拿去和她比较是我的荣幸。”
“将她视作榜样恐怕你也可以用毫无品味和鉴赏能力来形容。”
“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老师?”她无法忍受,“多少人想要做艾迪女士的学生,你滥用特权占有他人的名额,却诋毁她的能力!”
他举起手摆出一副投降的姿势,“我可没占用。”
她有火发不出,只好人身攻击,恶狠狠地说:“我明白了,你一直不受家人待见,所以用各种方式想要吸引他人的注意力,如果成就没有使他们将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就用这种方式来让所有人将你视为一个无法忽视的麻烦,然后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把评判权交给他人,事实上你为此开心得要命。因为你就是个没人要的、自以为是的……”
“够了,你到这里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凶恶地打断她。
这可把露西亚吓懵了,刚才吼叫的气势也一溜烟不见了踪影,只是本能地回答:“教书啊,我不是你的家庭教师吗?”
“家庭教师……好一个家庭教师,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家庭教师。”
“既然我来了就要承担我的使命。”她毫不在意地挺直脊背。
他看向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而后像是放弃了反驳那般问,“你来教我什么。”
她清清嗓子,思考了一番才说:“我注意到你蔑视所有在你本来就擅长的领域能力比你低下的人,只顾着膨胀自我而对其他人有着许多的偏见……”
“你来教我什么。”她再次被打断。
“文学评论……相关的……”她又想把脑子抠出来冲水了。
见她支支吾吾,他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是说人们用来弄虚作假、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东西?那些东西根本就不用学习,谁都会。”
“才不是!”她的脑袋都要炸了,“看你说得好像很了解文学。那些根本不能算是文学,你说的那些,只是文字最粗浅、最无聊的日常运用。我在和你讨论文学,不要混淆视听。”她的语调上扬,展现出严肃场合该有的气势。
“好吧。既然你是来教学的,你的定义是什么那它就是什么。”
露西亚深吸一口气,一股脑把句子吐出来,“我想要且接下来一直要和你讨论的,是关于爱和思想的学科。它是没用,但要学习是因为,它最大限度上囊括了人们的各种思想和人生的各种结局,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在其中寻找答案。”
“但我不需要。头脑不清晰的人才会找借口逃避其中。”
“恰恰相反,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头脑清晰的人才能在其中前进。”她模仿着他的说话节奏,“第一要时刻保持对周遭事物的感知能力,像画家描摹线条一样,清楚地认识事物本来的形状与颜色;第二,只有保持中立与开阔,才能尽可能地看到与发自内心地描绘。”
他依旧无动于衷,并且,就像她攻击他一样,回击道:“是吗,那你感受到了什么?我没有看到你身上有任何上述品质。”
“我有经验,我有感受的能力,但我清楚就行了。你的偏见早已深入骨髓,我无需向你证实。”
“经验?”谈到这里,他轻蔑地笑出声,“你连社会都没出过哪里来的经验。”
“所以你是在质疑我的阅历吗?我告诉你,我不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露西亚对此相当自信:她和死者聊过天,也和传说中的生物并肩而行,她拥有的经验绝对可以压制住这个象牙塔里的小鬼,“即使是我未亲身经历的,也比你知道得多,我比你更清楚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
他这会真笑了,不是冷笑,不是嘲弄,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在笑意之后,是威胁般的宣言:“我见过的东西比你吃过的面包还多。从你的眼里看,所谓的真实世界有几分是真实的?比起所谓的教学,我更好奇,在知道世界并不如你想的那样后会不会崩溃。”
露西亚回馈给他一个白鲸似的微笑,回击他的敌意,“很抱歉,我已经见过群星,所以,无论你眼睛里的真实是什么模样,都不会影响我的判断。”
或许他已经被她逼到无计可施的境地;或许他明白今天的交谈毫无意义。总之,句号已经在适当处定格,继续无休止的驳斥与辩论,只是浪费彼此时间。无论如何,在思维的激烈交锋后,露西亚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他主动介绍道:“伊格内修斯·坎贝尔,这是我的名字。”
她也不打算做过多的解释,日后有的是时间让他知道真实世界是何种模样,记起他也曾与星辰为伍。于是,她提着裙摆行了个夸张又不标准的礼,说:“好的。那么,伊格内修斯·坎贝尔,希望我们今后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