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决定从魔女入手,在她一贯的思维里,凡是做事必定需要动机与逻辑。在传说中,木偶魔女是一个因为没有爱而无法写出自己的剧作的女人,她嫉妒一切才华横溢的人,她会把他人做成木偶演绎习作,又因此变得喜怒无常,因为她总是只能看见作品里瑕疵的部分。
她能理解她把她的肉身拿走的目的,但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时候起被魔女盯上的——她只是一个出生于中部小镇不起眼城市的女孩,在那个小镇,没有魔法,没有趣闻也没有故事,一切都是如此惺忪平常,只是她在其中找到了乐趣,开始决定记录其中的一草一木。但她是个把自我隐藏在文字之下的人,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就算是昔日同窗也没有看透她的皮囊。她在和她的交谈中说过这事吗?似乎没有,可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女仆上来添柴火时,露西亚已经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自顾自点燃壁炉的行为显然让女仆感到意外,提着散发着清香的果木不知所措。
露西亚忙说:“我看见房间里还有些木头,就自己点上了。这些木头就先堆着吧,我需要时自己添就行。”
“这……这怎么可以让戴维德小姐自己动手呢?”女仆羞红了脸。
露西亚只好说:“这是我自己的生活习惯。”
她得和她拉近距离。和李莉丝·雪莱不同,这位女仆是她的同龄人,应该能有更多话题。
于是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费怡就好。”
“你叫我露西亚吧。”露西亚说,“我还是第一次在岛上生活,还不太适应。”
说到生活,话匣子便打开了,费怡说:“我来时也不习惯,吃得再好也吃不惯,还经常想家。后来慢慢就好了,雪莱阿姨会帮我们的。”
“李莉丝·雪莱夫人?”
“嗯。”费怡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管家的确要多操心这些,仆人状态好了才能照看少爷嘛。”她想把话题拉到那头年轻的狮子身上。
费怡的回答正中她下怀,但仍让她失望,“其实,我在这里工作了2年,没怎么见到过少爷。”
“怎么会?”
“他很少下楼,也不召集佣人,凡事都由雪莱夫人代劳。”
“唔……”
“而且他讨厌吵闹,每次我们在佣人大厅里,都是小声说话。”
“之前是谁教他?”
“伊芳.艾迪女士。”
“夸梅斯大学的名师诶。”
“好像是,但我也不清楚。”费怡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为什么不教这他呢?”
“似乎是被少爷气的。”费怡回忆起来,“说自己不缺钱,她教不下去这么傲慢的人,他又傲慢又专断,还总是逃课。噢,这些是黑橡木大道那边的仆人说的,从那之后,少爷又回岛上生活了。”
“这样啊,可是她是个很厉害的老师。”
“所以,公爵夫人才想换个年轻些的老师试试。”
“那她为什么不亲自来科特利克岛陪自己孩子?”
费怡摇摇头,贴近露西亚小声说,“他们从不到这来,就是不喜欢少爷,觉得少爷是个怪物。”
她像只猫一样,小心打量露西亚,试探她的反应。
连家人都嫌恶的怪物,别人又怎么搞定?露西亚思考一会,继续问,“那他呢?学了什么?”
“少爷似乎精通数字,我不太明白,但他是魔法师,魔法师都喜欢数字。”
“他是魔法师?怎么从来没人说过?”
费怡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了眼睛。
露西亚配合地做出封住嘴巴的手势。
费怡这才放心地说:“少爷的魔法天赋是很久之后才发现的,我们要是说出去,会被割掉舌头。”
露西亚的最后一丝底气被抽走,心虚地问:“好吧……那他对文学感兴趣吗?”
“我不知道。”费怡诚实地说。
露西亚还需要更多的信息,她继续追问:“他平时做什么呢?”
所幸费怡也不介意多同她聊聊:“我也不知道,我们只负责他的日常生活起居。来这里几年,我现在还没见过他,但有很多不好的传闻。”
露西亚谨慎地说:“嗯……我倒是对流言蜚语不感兴趣。”
“总之,我们大多数人都没看过他,也不知道他和谁交流,他每次都是一个人。”
“好吧。”
谈话下来,她并没有获得更多的信息,对于所谓的少爷的了解,甚至不如报纸上来得多。
费怡走后,露西亚把放湿衣服的凳子搬到靠近壁炉的地方,她也就地坐下,她总觉得,关于这个姓氏还有什么自己应当知道,却想不起来的。
她又想起报纸,那时佩格·奥利弗教授让他们收集素材,她的朋友朱恩·贝尔曾和另一位贵族小姐在宿舍整合收集的资料,肆无忌惮地聊天。她们在客厅欢笑着,时不时压低声音说话又不自觉抬高音量。
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本来想认真看会《太阳鸟日报》,却只能盯着掠过的飞鸟与院子里的树发呆,最后终于向她们屈服,拿起一张广告纸,把上面的花样剪下来。
她收集花样是想要寄给母亲,剪纸让心安静下来,耳朵却格外敏感。
“那个坎贝尔家的公爵少爷……据说只是看起来很冷淡而已,实际上厉害得很。”
“诶,他逃课是不是为了去妓院见情人来着?我们家小厮……”
“听说他还挺专一呢,而且每次过去都待好久。”
“才不专一,奥瑟娅那个低贱的女人,好不容易攀附上了权贵,当然要得意一番,他那样地位的人,当然只是玩玩了……看他新鲜劲过后,还会不会去找她。”
“就算这样我也羡慕着奥瑟娅呢,之前伺候她的不都是些空有名号的老男人。”
“哼,就算这样,以后他还是会娶一个贵族小姐的。到时候奥瑟娅怎么死都不知道。”
“这还远着呢,现在麻烦的是佩内洛普,每次沙龙风头都被她抢去了,真是气死我了。”
“她不也和她家一样,都是外强中干的货色吗?”
“没有半分姿色,也没有一点贵族的气质,整天就念叨什么F的文章,还想攀附坎贝尔家,你是不知道她看他的眼神……”
“伊格内修斯·坎贝尔!”她当初就是这样低声咬牙切齿地重复这个名字,试图把他嚼碎了从女生宿舍里吐出去。
过往的心情与此刻重叠,她一拍地板站起来,爬进柔软的被子,用枕头蒙住脑袋,试图屏蔽一切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