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年先生将怀瑜夸赞一番,又问起怀瑜的老师。
“元正身体可还好?他来信只说将你托付给我,又说他如今在杭州每日赏花听雨,煮酒烹茶,好不快活,就是不提自己如今身体如何。”
怀瑜随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还是被他夸的面染红霞。
听他问起老师,也是皱紧眉头,担心地回答。
“老师毕竟年迈,年轻时又落下了病根,身体近年来越发不好,幸好甚少染病,倒是还算康健,我走时他看着还好,大约是经受不住奔波,这才不肯上京。”
昌年先生长叹一声,目光哀切,阖眸点了点头道。
“杭州景色好,在那里养老也好,等在过两年我就去那里陪他。”
二人正说着,就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一袭青衣布鞋,头发打理得齐整干净,只用一根同色布条束起。
明明是端正整洁的打扮,却无端的带出了一身的落拓风流。
来人见怀瑜和昌年先生坐着愣住没反应过来,便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勾起嘴角。
对着昌年先生抬手点了点眉头。
“老师,几年不见,这眉心好似是又多了几条沟壑,看来咱们落枫书院的学弟们不太听话啊。”
又转头对着怀瑜眨了眨那漂亮的瑞凤眼,抬起手招了招。
“修瑾,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们比我早出发那么多,咱们到京的时间倒是差不多。”
“历练了这么几年,怎么还是没个正形的样子。”
昌年先生眼眶微润,语气却带着笑意。
随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其比起离京时似是黑了些、瘦了些,还更高了些。
虽然还是一副风流做派,却褪去了身上那股子初出茅庐的清高幼稚,眼里较以往的清澈更多了几分世俗的沧桑。
心里一时感慨良多,却只是点点头,说起邴齐此次的差事。
“江南一事,修正不要抱太大期望,当今圣上......”
“呵,我恐未必尽如你意,但你也算是得了皇上的信任,如此任上三年知府,既立了功也熬了资历,往后想是要留你在京中。”
“如今吏部、刑部侍郎都有空缺,只是不知皇上更瞩意于将你安排在哪里。”
邴齐勾着嘴角,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意说着。
“法不责众嘛,我知道的,但江南那所谓的几大世家总是逃不了的。”
“呵,这些世家大族肆意圈地,欺男霸女,抵制寒门,为官的中饱私囊、大捞油水,甚或贪墨赈灾银两,为商的垄断商道,肆意抬价,阴阳账本,偷税漏税的比比皆是。”
怀瑜听至此处,想起当初妹妹初掌家业时那动不动抓狂的样子,也是连连点头。
“正是,我往日里也常听家里提起过,许多产业店铺都曾被那些世家打压。”
“他们私下养了地痞流氓驱赶客人、截断供货、手段下作,不止是江南,其他地方也有如此现象。”
“普通百姓生活实在艰难,此次如若还不严惩世家,以树榜样,只恐这世道要生乱。”
“此次就算皇上想轻纵,想来太子殿下和非世家出身的朝臣也会进谏劝阻的。”
昌年先生见二人如此,面上不语,只是心下摇头微叹。
这世上有些事,旁人说是听不进去的,还是得自己去见识见识,亲自去撞撞南墙,才能深有体会、铭记于心。
昌年先生想到了什么,忽地一愣,皱起眉头问邴齐。
“这么说,你还未曾觐见过皇上?江南之事虽是贪墨大案,且事涉赈灾银两丢失之事,但凡事只恐迟则生变啊。”
邴齐摆摆手示意昌年先生安心。
“老师放心,证据皆已交给锦衣卫指挥使于和韵转呈,此人是皇上心腹,此时想必那些罪证早已尽皆呈至皇上面前,至于我早些晚些觐见,不打紧。”
那瑞凤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带上右眼下那粒小小的淡褐色圆痣,明明是风情流转的样子,被他做来,却无端端多出一股子欠揍的意味,是让人既好气却又生不起气来。
“再说了,离家多年的游子总是最记挂家里的嘛,难道我还不能顺路回家喝上一杯茶水了?”
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玩世不恭地态度,轻轻巧巧地就叫昌年先生又湿了眼眶。
邴齐年幼时便失怙失持,家中并无可信赖仰仗的长辈,只有些觊觎薄产的豺狼。
其父也曾是昌年先生的学生,深受其恩,临终之际因无人可托,便求昌年先生收下邴齐做学生,以便看顾、照拂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