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在松声多次威逼利诱下,苏枳羽不知道脑子有什么问题,打受过了,骂也挨了,一口咬定裴云昼吃下的东极之毒无解。
只有苏枳羽知道这到底能不能解,此人惯会花言巧语,不足为信。
松声拧了拧手腕正要再次痛揍苏枳羽,裴云昼靠着床沿缓缓滑下,虚弱地咳了一声,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扑簌一下。
松声仿佛被电流击中,所有的行为直接越过大脑,条件反射般扛起小师弟,但她错估了小师弟的体重。
虽然师弟看上去娇弱无比,但是个实心的。
松声揽紧了瘫软的人,向苏枳羽道:“有干净房间吗?”
死鱼一样躺在地上的苏枳羽脸上浮现异样的表情:“随便住。”
松声离开之前,苏枳羽摆了摆尾巴,补充道:“我苏家有几名女修可以送去给他,姐姐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的打断。
“再让我听见随便将女孩送人这种话,”松声回头瞥了他一眼:“等死吧。”
松声找了间干净整洁的屋子将裴云昼放下,此时他已热到汗涔涔,整个人漫着淫湿的水汽。马上要烧化了。
这种情况,或许需要打一点冰水,缓一缓?
松声踌躇着,手腕突然被滚烫的虎口环住,裴云昼将她慢慢扯回来,抱住。
裴云昼几乎是一个血人了,她仿佛浸没在熔岩流中,红衣也被风冷的血浸透,听见那人有气无力道:“苏枳羽抱了你好久,我也要。”
听见这句话,她只会研判对错的心霎时柔软下来。
他吃醋了。
也许因为是管理者的叛逆,自从她在这段关系中感到愉快,交付了一些东西之后,阿舟在她眼中的地位已有些许不同。
她的心脏与裴云昼胸膛下的那颗一起跳动。
“你的伤很重,我帮你治疗,还有……”还有苏枳羽下的药。
松声试着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了,在被污血掩盖的身体下,肉眼不可见的地方,她感受到了一个很微小却坚硬的一角。
有什么东西嵌在他的身体里,是秦之萦伤的,还是苏枳羽?但这样下去可不行。
松声低声哄道:“你心口上也有伤,我帮你把它取出来好不好?”
裴云昼把脸埋在她的肩上,轻声道:“不好。”
他的全身烫如烙铁,敏感到一定程度,轻微触碰便会引发久久不息的颤栗。
松声思量许久,最后下了一个叛逆的决定,随之说出的话也令她不自觉脸红。
“那个……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想要……”
裴云昼呼吸停滞一霎,将脱口而出的半个字咽了回去。
松声看见他抽了一截干净的彩绦,全然信任地靠在她的身上,染上薄粉的指节绕过她的耳畔,打了个结。
做完这些已经用光了他的力气,接着她什么也看不清了。
“这样就好……”
在满目朦胧的红色里,身边人炽热的五指从她跳动的脉搏处摸索上去,紧紧扣住了她的手,上升的体温通过神经末梢传导至身体各处。
他不在故事线之中,松声不知他的来历与去处,对她来说这个人十分陌生。
陌生,所以好奇,感兴趣了。
人之常情。
任职管理者以来,松声接触最多的除了任务目标,就是擦肩而过的同事,从来没有人靠她这么近,她几乎都快忘了,什么是人,什么是目标。
这两者的差别只在书里书外。
此时目不能视,耳边呵出的热气与呢喃的声音格外清晰,他没有喊任何名字,无论是“松声”,或是任何一个。
他反复在说“求求你”和“救救我”。
她被雷声、鼓声……被天地间一切激烈的共鸣声包围,在呼啸的狂风中神思飘游,难以自控地去想:
他究竟在求什么呢?
他已经这样难受了,只需要这样抱着就好了吗?
……只是这样,能满足他吗?
“救……我……”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顺着他的尾骨沿着脊椎往上滑了一记,最后停在了他的腰窝上,简单的动作偏偏引发骇然的震颤,似乎有什么在暗夜中变得焦灼,一触即发。
突然,紧靠着她的小师弟止不住地战栗,很久之后,他猛呼出一口气。
裴云昼嘶哑低沉的嗓音缠着勾人的语调,贴着她的耳畔,将一切杂音压了下去。
“怕弄脏你的眼睛,求你别看,我牵着你站起来,出门再解开蒙着眼睛的布。”
“活扣在这里,一扯就下来了,还有……我想喝水。”他抬高干净的那只手,牵引她摸到绳结。
松声缜密清晰的脑袋由衷变成了一团乱麻。
“水,对,去拿水,他现在又累又渴,想必被折磨坏了。”
她只能木讷地顺着他手掌牵引的方向走到门口,听见身后木门关上的声音,摘下彩绦的那刻,指尖触到自己烫红的脸,微颤了一下。
裴云昼怔忪地盯着木门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