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木冉第二天就回了老家。
她老家在A市下辖的某个小县城的城郊,父亲目前跟她姑姑住在一起。
那是一处自建房,周围有自己家的菜园子。
姑姑早年为了爱情毅然远嫁,结果丈夫早逝,她没有孩子,独自回了家乡,住在父母留下的自建房里。
当时段父刚刚出狱,他们家在A市的房子也已经卖了,段木冉跑去找姑姑,问她愿不愿意跟她爸一起住,她可以为他们养老。
两个老人都是孑然一身,又是至亲,住在一起没什么问题,还能有个照应,很快,段父就搬到了姑姑那儿,安顿好了父亲,段木冉又赶紧回去打工了。
姑姑有退休金,不高,两千来块,但是完全足够了,她不要段木冉给他们寄钱,让她自己攒着,但段木冉执意要给,她收下了,不过也没花过,都帮她攒着了。
这次段木冉回来后,在家附近找了个工作,安心陪着两个老人。
债还完了,她跟洛廷骁的恩怨也解除了,日子一天天过,她竟也渐渐生出些盼头。
两年后。
段木冉下班回家,远远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木桌上摆着青椒炒腊肉、凉拌黄瓜,还有姑姑最拿手的山药炖鸡。
吃过饭后,她想刷碗,姑姑敲她的手:“回屋玩去,让你爸刷。”
她无奈地笑了,“好吧。”
在家里的这两年,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什么家务都不用做。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心里的伤,也渐渐被家人治愈了。
她没跟父亲说出实情,因为她看他似乎正在慢慢走出来,身体在一点点变好,她不敢保证她说出实情后,父亲会不会崩溃。
有的时候,真相并没有那么重要。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后来仔细想了想,其实他们的确是有主观过错的,该她承担的责任,她绝不会逃避。
她也没跟姑姑他们说又遇到了洛廷骁,只是说遇到了渣男,被伤了心,又因为还清了债务,所以想回家乡陪着家人。
他们当然是高兴的,姑姑还张罗着要给她找对象,父亲也难得动用了点人际关系,送她去了附近的工厂上班。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第二天清晨,她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却被窗外的鸟鸣吵醒。
推开窗子,看到爸爸在菜园里除草,姑姑坐在一边的石凳上,边嗑瓜子边跟他聊天。
“冉冉!”姑姑抬头看见她,喊道,“去老李家买块豆腐,中午给你做酿豆腐吃。”
段木冉趿拉着拖鞋出门,去买了豆腐,路过小卖部,老板王姨硬塞给她一把刚炒的花生:“尝尝,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她笑着道了谢,站在石桥上剥花生,看溪水哗啦啦流过青苔遍布的石头。
有蜻蜓停在芦苇上,翅膀在阳光下是透明的,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这里的一切都慢悠悠的,连时间都变得温柔。
段木冉想,就这样吧,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守着最亲的人,过最平凡的日子。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美国。
刘畅推开洛廷骁公寓的门后,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客厅里弥漫着浓重的烟酒味,茶几上堆满了空酒瓶和烟蒂。
落地窗前,洛廷骁只穿了件皱巴巴的白衬衫,赤脚站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手里攥着半杯洋酒。
窗外霓虹闪烁,却照不亮他眼底的阴郁。
“你来干什么?”洛廷骁头也不回,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刘畅皱眉,把带来的文件放在茶几唯一干净的角落:“这周都没去公司,怎么好好的又开始闹了?”
洛廷骁冷笑一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刘畅的目光扫过卧室半开的门,见床上凌乱不堪,床头柜上摆着几瓶安眠药,其中一个已经空了小半。
看到书桌上的相框时,他的视线停顿了半分钟。
那是段木冉高中时的照片,玻璃已经出现裂痕,却被人用胶带小心翼翼粘好。
刘畅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段小姐最新的照片。”
洛廷骁的动作猛然顿住。
他死死盯着那个纸袋,过了一会儿,又别过脸:“谁让你多事。”
“她在工厂上班,日子过得还不错,”刘畅自顾自地说着,把照片拿出来,“上周还参加了厂里的唱歌比赛……”
照片上的段木冉穿着简单的棉布裙,在简陋的舞台上笑得灿烂。
那是洛廷骁许久未见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够了!”洛廷骁突然掀翻茶几,酒瓶哗啦啦碎了一地。
两个人沉默了几秒。
他走到刘畅面前,抓起照片看。
刘畅静静看着他颤抖的指尖抚过照片上的人影,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与平日里冷漠无情的样子判若两人。
“吃颗药睡会儿吧,”刘畅走进屋里拿出药片和水,“明天还有并购案。”
洛廷骁机械地吞下药片,却仍攥着那张照片不放。
药效发作,他蜷缩在沙发角落,像个失去安全感的孩子。
刘畅给他盖毛毯时,听见他含糊不清地呢喃:“冉冉……”
刘畅摇头苦笑。
江安接到了刘畅的电话,特意赶来看他。
他请江安吃饭,全程表现得很正常,回程的车上,江安偷偷打量着他。
他依然穿着考究面容英俊,但是那双曾经盛满桀骜的眼睛,如今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你变了好多。”江安忍不住说。
洛廷骁漫不经心地说:“是吗?”
“你……”江安欲言又止。
洛廷骁放在支架上的手机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