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落在脸颊上,像片片刀刃,寒冷刺骨。眼睫上凝结的冰晶在此刻重如千钧,沉得傅雪寒几乎睁不开眼。有温热黏稠的液体从眼角流下,划过覆着寒霜的皮肤,落到雪地上绽开滴滴殷红的梅花。
“咳、咳,皎如晦魄,容止明光,从前只知道寒公子长相冠绝吾辈魔修,原来修为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好。”
魔修的剑刃顶在傅雪寒喉间,缓缓挑起下颌,血泪滴落在剑脊上,这柄堪称天阶仙器的兵刃却产生了几不可察的震颤。
“若不是晚辈此次布置周全,恐怕只凭我们十几名元婴魔修,连公子的一根毫毛都伤不到。”
傅雪寒半跪在雪地里,艰难撑着手上断裂的长剑,抬眸看向眼前同样重伤苦苦支撑的魔修。
“确实周全。可惜如此周全的伏击,也只能同我落得个两败俱伤。”
“哼!公子莫要嘴硬,我这最后一手,可是从魔君大人那里请来专为你预备下的诛魔大阵,如今公子体内魔能怕是已经消耗殆尽了,拿什么同我枯折剑比!”
傅雪寒嗤笑一声,右手倒提断剑,抚上心口,调动残剑中仅存的一丝灵力,纠缠到心脉间盘缚着的一道玄黑锁链之上。
“屠于林,你的枯折剑若是还能抬得起来,何必与我多言。你在等谁?”
屠于林面色骤变。
“你要做什么!”难不成寒公子还准备自爆元婴、与他同归于尽吗?
屠于林的剑刃终于支持不住,颤抖地落进雪地里。
丝丝灵力愈加凝实,心脉上的锁链裂痕愈深,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傅雪寒的七窍间溢出,他敛眉看着仓皇翻找防身法器的屠于林。
他傅雪寒堕魔苟活这么多年,从未求死,可若是这片杀阵他注定走不出去,还是自己挫骨扬灰来得干净。
傅雪寒收紧灵力,缚在心脉间的锁链猝然崩裂,原本应该已经消耗一空的经脉再次被灵力充盈。
已经祭出一口金钟护身的屠于林面目狰狞地捡起落进雪里的枯折剑,刺向傅雪寒心口,却被蓦然爆发的磅礴灵力阻挡,残剑带着杀招穿透魔修的身体,钉在诛魔杀阵的阵眼之上。
灵力摧毁了魔修肉身,摧毁了诛魔杀阵,下一个就该是自己了。
残剑被灵力迸裂,完全不能用了。傅雪寒丢开剑柄,阖眼躺进雪地里,等待被失控的灵力撕碎。
“傅雪寒!”
早已失控的灵力被撕开一道缝隙,傅雪寒朝声音的方向睁开眼看去。
双眼被血泪模糊,也被乱窜的灵力侵蚀,朦胧中,一道熟悉的黑影提着染红的宝剑冲过来。
是哪些魔修的血吧。
傅雪寒朝那道身影扯起嘴角,一张嘴,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染红了一片积雪。
*
“傅雪寒!”
谁?
被梦境惊醒时,傅雪寒的记忆里只剩下满天的飞雪和刺骨的冷,还有那道身影。
太模糊了,傅雪寒想不起来那张脸的模样。
好痛……
不仅脑中针扎一样的疼,周身经脉也被什么东西一寸寸地碾过,耳边似乎有听不真切的模糊声音在一遍一遍地喊着什么。
「雪寒!傅雪寒!」
是谁?叫的是我吗?
终于捱过着一阵头疼,傅雪寒茫然发现,自己的记忆里除了那一片染血的雪地,竟然一片空白。
浑身还痛着,可眼前一片漆黑,傅雪寒艰难抬起手,在脸上摸到一块潮湿的纱布。还没等他将这道遮掩视线的阻碍去掉,就被人拦了下来,抓着手腕塞回了锦被里。
「别动,是浸过药的。」
神识传音,难以辨认说话者的语气音调。
「你经脉受损,七窍皆有伤,恐怕要有些时日不能听声视物,此处是问玄宗少阳隅,你先好好疗伤。」
谁的传音?
少阳隅是哪里?
恍惚间,傅雪寒微微转头,下意识去寻找根本无法辨别来源的传音。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脸畔,轻轻将傅雪寒揽向一侧,似乎知道他在寻找身边的人。
疼痛蓦地卷土重来,每一寸经脉之间蔓延着剧烈的撕裂感。意识渐渐模糊,仿佛又回到了冰冷刺骨的雪地之中,傅雪寒忍不住弓起脊背,似乎期盼蜷缩在柔软的锦衾中能将寒冷和疼痛缓解一二。
原本轻抚着脸颊的手迅速按上傅雪寒前额,一股灵力如春雨甘露,自天庭而入,浸润傅雪寒四分五裂的经脉,疼痛才渐渐减弱。
「经脉伤后无法控制灵力,你体内剩余的灵力十分容易失控,会吃些苦头。」传音忙道。
旋即似乎有人挤上床榻,隔着锦被揽住傅雪寒整个人,温热的手掌松开后扣在脑后,缓缓安抚,傅雪寒听着传音,心神也渐渐放松。
“你是谁?这是哪儿?”
傅雪寒张口,却是连他自己都听不见的断断续续的气音。
「别开口,你现在还说不了话,再养养就好了。若是想要茶水,你点点头。」
傅雪寒默然,过了几息才点点头。
身边一松,应该是有人离开,但没一会儿就又有人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