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上下打量一番无名:“你的过所呢?”
经过一番旁敲侧击,无名已经从同行人中打听到这是过关的通行证,上面记载了过关人的籍贯、姓名、家住何处以及过关原由。
然而他一个奴隶,刚从主家逃出来,哪里有什么过所呢?
无名紧张得掌心冒汗,小声道:“大人,我是从迁城过来的,过所在行路时不慎丢失了。”
“丢失?”守卫冷笑一声,“我朝律令,无过所者不能出关,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能例外?”
他拇指抵住剑囊,“锃”得亮出一寸银光:“还想留着这条命就滚回去。如今要出关的人这样多,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混着刑案在身或者正在服役的人!再敢纠缠,小心我以逃逸之罪论处你。”
无名脸色一白,他本就极为害怕官府中人,若被逮住发现是个逃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后退一步,嘴唇颤抖:“我这就走。”
“等等。”那个书生样的人却制止了他。他是三人中最年轻的,说话却最管用。他责怪般看了一眼守卫:“不过是一个孩子,这么严厉做什么?”他翻开一页竹片,道:“我朝律令,以关津为中心,方圆三百里的城池所来之人,亦可视情况在关津处办理过所。我帮他新办一个,不算违令。”
守卫对这深衣如雪、飞眉入鬓的年轻男人似乎很尊重,立刻收剑道:“公子仁义。”
无名被突如其来的好运气砸个正着,正要松一口气,倏然听年轻人道:“我也是迁城人士,自该对同乡之人有所照应。”
无名一颗心瞬间被捏紧了,他听见对方温柔道:“孩子,不要怕,你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既是同乡之人,无名不敢乱编,他见这守城官衣着鲜亮,气质沉稳,必是大家族出来的人,难免和其他贵族沾亲带故,故而不敢提张孙两位前主人这样的高门大户。周遭又多是连名字都没有的奴隶,思来想去,也只想起了养他长大的“妈妈”。
“小人姓林,家住迁城固安巷。”
抄录者手指一顿,抬头道:“固安巷?”
无名被看得心中一凛,硬着头皮道:“是,怎么了?”
抄录官的目光陡然尖锐起来,唇角轻轻扬起一个幅度,眼中却笑意全无,“固安巷早在几年前就被取缔了,如今和边上的淮鸿巷合并,名为固鸿巷,你不知道吗?”
无名听得头皮发麻,冷汗顿时把手心都浸湿了。
抄录官又道:“那里从前做的暗娼、人牙子买卖也不许做了。”他的目光如箭簇一般钉在无名身上,“我记得巷中只有一户人家姓林,是个专门卖奴隶的女子……去年因冒犯贵族,入狱徒三年。你说你姓林,又是她的什么人?
无名一颗心仿佛被大手攫住,勒得他喘不过气,他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抄录官眉峰一挑,收起了原先的温和面孔,厉声道:“说得什么,大声点!”
无名吓得肩膀一颤,腿软伏地。他看见对方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地落下来:“身无籍文、来路不明、撒谎成性。”一个个直白的字眼如判词一般将他整个人完整定义,那人以指轻轻敲击桌面,沉闷的声音仿佛透过皮肉直接传到无名心脏处,引得他浑身战栗。
“顺民守律,君王治国如织、穿针引线即可,偏偏有不安分守己的人妄图以身试法。大晋有刑罚一百零八道,你若骨头硬,本官就允你一一尝遍,不如就从断筋刑开始。”
断筋刑,即割断双手的经脉,通常用于惩戒偷盗之人,不过行刑者为了方便,一般会直接斩去人犯的双手,让其再也无法执物。
如当头棒喝一般,那女奴的死倏然浮现在眼前,无名立刻战战兢兢地磕头:“大人饶命,奴隶全都招认。”他声音又急又哑,语无伦次,“求您别把我交给孙将军,我一时鬼迷心窍才从府上逃出,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原来是个逃奴。”抄录官冷冰冰地望着他,“如今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你口中的孙将军可是孙屏?”
“是。”
那人凝起眉,思忖片刻,道:“我不会把你送回去。”
无名连忙想道谢,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你口中的孙将军,数日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