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总是悄无声息的。
不过作为一条聪明的边牧,我能从人类看我的表情察觉到,死亡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
这很正常,我想,要知道,虽然当年我爸朗读边牧的平均寿命时,我妈一个滑铲过来捂住了我的耳朵,且和我弟一起大骂我爸,让他快点闭嘴,但我仍然听见了那句‘平均寿命为十二年到十五年’。
可惜我今年才十一岁,就已经老眼昏花,站不起来了。
不仅站不起来,吃饭也变得很困难,我咽不下东西,也咬不动东西,只能勉强舔舔肉糊。
“宝贝?”在昏沉的梦境里,我听见了我妈的声音,“宝贝?醒醒,宝贝?”
哦,不是梦……我艰难地睁开眼,看着蹲在我面前的一家三口。
“我们要出去看一场电影,”我妈轻声细语地说,“就两个小时,我发誓我们很快就能回来。”
这么晚出去吗?我勉强抬了抬脑袋,望向了窗外漆黑的天空,不太安全吧?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我爸的声音也放得很轻。
不去,我一脑袋扎回毯子里,用力翻了个墨提斯招牌的白眼。
我小时候陪着我爸妈看过挺多场电影,在家的电影体验很良好,可一旦去外面的电影院时就很难受了——外面的电影院可不会为了照顾我的耳朵,把电影声音调到最低。
“墨提斯好像很不舒服……”我弟凑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走开啊臭小子!我喷气,今天刚被我妈梳过的毛,别给我弄乱了!
“她好着呢,只是烦你了!”我妈果然够了解我,拉着她闹腾的儿子站了起来,“好了,我们快去快回,别让墨提斯一个人在家太久。”
哈喽?我想,在家的不只有我,好像还有阿尔弗雷德吧?
以及我已经过了那个父母不在家就会大声嗷嗷叫的年纪了!妈妈!
我愤愤地闭上眼睛——年纪大了,就连生气都会让我感到疲惫——在沉入温暖的梦乡前,我感觉到一只小小的手摸了摸我干燥的鼻头。
“我爱你,墨提斯。”我弟说,“我们回来时会给你带礼物的。”
·
这一觉睡醒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身体似乎变得很轻很轻,呼吸畅快多了,牙齿和脚踝处的疼痛感也消失了。
……就像……就像我年轻的时候!
哎呀,说不定我还没睡醒呢!我美滋滋地闭着眼,决定在这个美梦中继续躺一会儿,感受一下健康的身体。
“醒醒!快醒醒啦!”
什么动静?
“啊呀怎么上来了个懒鬼!”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拱了一下,“别睡啦!亲爱的!”
我勃然大怒地睁开了眼——狗也是会有起床气的!而且这家伙拱的还是我的屁股!
“你终于醒了!”一只毛蓬蓬的萨摩耶见我睁眼,立刻热情地凑到了我的脸前。
“等一下,你谁啊?”我很不爽地站了起来,“我不记得我妈什么时候又带了新成员回……回家……”
不对,我站起来了?
我怎么站起来的?
“什么回家呀,”萨摩耶疑惑地吐出肉粉色的舌头,“这里是狗狗天堂!我是来给你做介绍的贝拉!”
——在它的头顶,一个黄澄澄的光环正在熠熠生辉。
我花了十分钟来接受这个荒谬的事实。
我,墨提斯·韦恩,上了天堂。
“我是无神论者啊!”我大叫道。
“那是啥东西?”贝拉歪歪脑袋,“听不懂耶。”
“所以,所以我死了?”我试探着蹦了两下,发现身体回到了最好的状态,“不然也到不了这种地方吧?”
“算是吧!”贝拉也学着我蹦了两下,只不过没我蹦得高,“但你很幸运诶。”
“幸运?”
“是呀,睡着睡着就到这里了,很多朋友都会羡慕你的!”
贝拉迈开脚步,领着我在这片白茫茫的云海中穿行:“这里有很多好玩的和好吃的东西,比如那边——嗨!露西!”
我还在惊讶于脚下‘云朵’的触感——没有木地板那么滑,也没有刚修剪完的草坪那么扎脚,刚好处在一个肉垫踩上去很舒服的状态——就看见了远处五彩斑斓的……游泳池?!
“哈喽!贝拉!”那个叫露西的拉布拉多站在水池边,大叫道,“又有新朋友了?”
“对!”
“新朋友你好呀!”露西冲我喊道,洪亮的汪汪声极有穿透力,“希望你在这里能玩得开心!比如这样——”
它高高跳起,然后一头扎进了游泳池!
……溅起的水花淋了池子里其他的狗一脸。
……只不过池子里的家伙一看就都是水猎犬,这点水花根本算不了什么。
“那边是能吃东西的地方,”像一团大棉花的贝拉摇着尾巴,示意我往左边看,“在这里,你吃多少都行,只不过有时候也许会产生一点小矛盾——”
“Werwerwer——”
“Wer——”
“Werwerwerwer——”
我们同时面目狰狞地停下了脚步,耳朵齐齐地贴紧了头皮。
“那是什么?”我说。
“这个时间……好像是比格犬们集体进餐的时候。”贝拉艰难地说,“我猜它们可能吵起来了。”
“那就别留在这了!”我用自己的嘴筒子猛地戳了一下它,“快跑啊!给我介绍点别的!”
“啊啊啊别戳我!我会忘词的!”萨摩耶委委屈屈地小跑起来,“那边是雪橇犬俱乐部,那边是大胃王俱乐部,那边是哲学和文学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