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森林腹地,密集的青杉绿的发黑,凌冽的溪水淌过长而曲折的黑灰河床,仿佛一条黑的发亮的巨蟒盘踞在这里,窗外浓厚的大雾似快化掉的冰淇淋浆,无法看见河对岸的景象,连附近的河岸也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一线轮廓,像墨水用尽的钢笔洇出来的一道痕迹,在风的推卷下,越来越远,悄无声息的消散。
“快进去吧,你身体还吹不得风。”
宋亚轩琥珀般晶莹透亮的双瞳凝视着远处想要化去乌云的一线阳光,他似乎被什么事物吸引着,整个人都快陷了进去。
“轩轩?”林致雪将手轻轻抚在那消瘦的肩膀上,沉睡了一年半的青年,脸上毫无血色,他长长的头发披在腰间,仿佛断翼的天使,变得脆弱又凄美。
“林姨,你说他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微弱的声音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也许是太久没有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做什么都觉得陌生,连说话都变得困难。
林致雪淡棕色的双眸从青年的侧脸滑向草坪尽头的城墙,斑驳的墙体上爬满的蔷薇开始渐渐凋零,在墙角堆起一座坟墓,为这座中世纪的城堡渲染了一层悲怆的气息。
“轩轩,这一切是我的意思,他虽然已经接手了刘氏,但身边危机四伏,我不放心就把你这样交给他,他若不能强大到一手遮天,就别想见你,也别想带你走。”
话音在楼下时有时无的狗吠声中停止,宋亚轩撑着拐杖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一头柔顺的黑长发随着动作飘动,他侧过脸,消瘦的身体如同一根纤细的竹节,惨白的肤色快要和浓雾融成一体,在忧郁的眼神与林致雪碰上的那一刻,他露出一个温柔、令人疼惜的笑,“林姨,谢谢你。”
“可是林姨,我不能总是那个坐享其成的人,你、马哥还有他,哪一个不是为了我而涉身险地?我已经长大了,我也想为你们遮风挡雨,我无时无刻不想保护你们。”
黄花梨木的拐杖在棕铜色雕花地板上发出顿顿的沉响,宋亚轩一步一摇地走进屋里,细长的身影如琴弦,在痛苦的逼迫中发出崩坏的绝响。林致雪的心上仿佛爬满了蜘蛛,结满了窒息的网,“所以,我亲爱的孩子,你真的决定去找他吗?”
刺骨的冷风吹打着白色窗棂,发出猛兽濒临死亡前的恐怖嘶叫,印刻着精美暗花纹的窗帘似上帝的裙摆,带着冲破命运的果断高高扬起,宋亚轩就像是风暴的中心,长发纷乱地飘荡,他没有回头,“不,在那之前我要去见马哥,很多事情只有他能告诉我。”
林致雪裹紧欲飞的灰色披肩,她的脸已没有往年那般精致,藏匿着皱纹的眼角被强忍的哭意涨红,“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犟?小祺当初也是这样决绝的离开,好啊!走吧!都走吧!反正我也累了!”嘶哑的哭声化作一根锋利尖锐的线,将宋亚轩本就柔软的内心割的血淋淋,他转过头,迎着凄寒的冬风,明亮的双眸里透出坚毅的勇敢,“林姨,请原谅我,也请相信我,宋亚轩从不是一个退缩的弱者。”
开往森林出口的越野车上,宋亚轩从车窗里探出头,林致雪站在被爬山虎侵蚀殆尽的阳台上,深深地凝望着越来越远的车影,它就像一枚子弹射进黑绿色的心脏,带着浓烈的痛感逐渐消失在眼前。
“夫人,让亚轩孤身去找小祺,是不是太过于冒险?需不需要我让林氏的人暗地里保护?”
何案深邃的双瞳沉淀着一层岁月的陈旧,跟随着林致雪的目光延伸出去。
“我也该放手让他去闯一闯了,把他关在玻璃房里太久,都快忘了他本是比他父母更有天分的探险家。”
“我明白您的用心,可这一路太危险,即便是我也很难全身而退。”
林致雪几不可闻地在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想要杀他的人不少,想要保护他的人也远比我们想的要多,数不清的眼睛盯着他,如果林氏这时贸然露面,反倒对轩轩和小祺不利。”
“是我欠考虑了。”
“你也是和我一样疼惜那孩子,关心则乱。”
“夫人,我今天来是和你告别的,我该启程去日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