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关助。”
孟希回到家里就给关毅打了电话。
响铃许久对方才接的,接通之后便始终沉默。
“抱歉啊,我……”
“不可以反悔,孟希。”
关毅开口,嗓子似乎有点发紧发涩,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
孟希不由得一愣。
“我没有……但,真的是特殊情况嘛,周日我有事情。”
明明是在打电话,可毕竟是孟希出尔反尔,他面对心情不佳的关毅,言辞闪烁。
“那就周六,周五晚上也可以,我随时欢迎你来,好吗?”
关毅轻声道。
孟希听他态度放缓,忽然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可我那两天也有事呢,实话说吧,我周日要参加音乐学院的一个活动,需要提前排练。”
“音乐学院?”关毅疑惑。
“嗯,他们需要一个小提琴手。”
“周日一整天都没时间吗?我可以等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关毅一退再退:“我还没有见过你拉小提琴的样子。”
男人的语调四平八稳,像是不沾染丝毫个人情绪,然而孟希却起了鸡皮疙瘩。
怎么有点肉麻呢?
他搓搓自己的胳膊肘,把手机拿远了些,改为免提,回答关毅的话:
“那好吧……我去问问可不可以让你来看,散场后再一起吃饭吧。”
“我等你的消息,不见不散。”
通话结束。
孟希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太对劲。
一场推不掉的邀约,可能是鸿门宴的概率正在急速上升。
周日当天,孟希特意穿了一身正装。
燕尾服太夸张,他只是衬衫加西裤,稍微抓了把头发。
经过这几天的磨合,他与小组里的学生们已经相当默契。
等待的过程,孟希比他们更紧张,攥紧手指,从舞台旁探头。
台下坐着一排老师,演奏结束后,还要发表几分钟的点评。
孟希深呼吸一口,将手中的谱子打开再次熟悉两眼。
《诀别书》。
这是他第一次拉这个曲子。
他听过原版,而小组准备的作品经过了段秋凝重新编曲,难度更上一层楼。
关毅坐在观众席,头顶的灯未开启,几乎融入黑暗中,注视着舞台上的光亮。
他也曾附庸风雅地看过几场音乐会,但真正沉浸欣赏的次数却不多。
“好,下一组可以上场了。”
主持人说完,关毅便坐直了身体,视线从台下的孟希,追随到他上台。
他看到孟希收起乐谱,轻轻吻了一下琴头。
“可以开始了。”
随着评委席老师的示意,静谧的大厅中,钢琴启奏。
抓人的旋律瞬间把所有目光带了进去。
之后是竖琴拨弦、长笛的穿插,无比融洽而美丽。
关毅人生第一次用“美丽”两个字形容乐曲。
倏地,节奏递进快速紧张的氛围,一束追光打在孟希头顶,他闭着双眼悄然挥弓,小提琴的声音顿时与钢琴形成呼应。
二者同时音调渐强,音符飞快地跳跃变换,密集的节奏有如木偶师牵扯绳索,紧紧控着台下人的心脏,调动那情绪与节拍共同沉沦,将乐曲推向顶峰高.潮。
关毅瞳孔微缩,盯着台上,孟希身后仿佛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也跟随他的乐章起舞。
他吊着一口气,等音乐戛然而止时,还久久没有缓过神。
直至他留意到孟希仰头,被灯光照耀的透白脸颊上,划过一颗晶莹泪珠。
老师们也停顿片刻后才给出点评。
孟希胸前一起一伏,脑袋里那根弦陡然松弛下来,手腕脱力,几乎快要倒在地上了。
他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浑身都是麻木无力的,直到泪水跳进领口,才慢悠悠地抬手抹了把脸。
评委们的建议他一个字都没听到,只看小组成员都喜笑颜开,孟希便放心了。
他强撑着精神走到台下,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孟希,你……”
关毅紧张兮兮地做足了功课,可真正见到他时又变得笨嘴拙舌,不知道该怎么夸了。
男人脑海中,他刚才闪闪发光的样子挥之不去。
像小王子。
可是他的小王子还没能抬起头,就牢牢抱住怀里的琴,栽倒下来。
关毅心头一跳,连忙上前半步接住他。
孟希居然昏倒了。
他额头滚烫,关毅当即把人抱起来,开车带去了医院。
幸好只是普通的发烧,外加轻微低血糖。
孟希昏昏沉沉,窝在他怀里睡得并不安稳,拧着眉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哥哥……别离开我,哥哥。”
他攥住男人的衣角,牙齿衔着下唇,瞧上去痛苦万分。
听清楚对方的朦胧呓语后,关毅难掩震惊。
孟希是孟家的私生子,跟其兄孟令韬关系并不好,这是人尽皆知的。
他轻拍孟希的后背,心中的谜团越来越重。
毕竟此时此刻身边这个人,也跟传闻中的“孟希”全然不同。
“……傅文州。”
孟希再次哼出声,使得关毅脊背一僵。
他俯下身,注视着孟希因为生病而被热气蒸得微微泛起粉红的小脸。
“我讨厌你。”
刚吃过药水润润的嘴唇一瘪,泪水又从眼角淌了下来。
孟希感觉自己好像被怪兽绑架了,逃不出来,只能一个接一个地做噩梦。
梦里有好多人,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追着他,喊一个从未听到过的姓名。
孟希浑身都是汗,不知道如何破壁逃脱了那层层梦魇,费力地掀开眼皮。
他四肢软绵绵,完全使不上劲儿,就在睁眼的一瞬间,便将持续良久的梦境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