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公主心跳猛地剧烈,努力稳住心神,掩饰性反问,“怎么忽然问这个?你有喜欢的人了?”
话说出口,才觉失言,扶摇心仪之人,不就是世子么。
可扶摇却仿似被踩到尾巴的小狗,忽地跳起来,急切回嘴,“怎么可能,我哪有喜欢的人。”
安宁目露疑惑,“你的书生,不就是世子吗?这还是你自己说的呢。”
扶摇坐直身子,将脑袋偏向一边,“他是武将,哪里是书生。”
安宁歪着脑袋来看扶摇,秋水似的眸子认真凝住她,忽然“噗嗤”笑起来。
扶摇被她看得羞恼,立即道:“看我做甚?你自己呢?都十六了,怎么还没选驸马?莫不是真当老姑娘了?等明年父皇回来,再给你选,你都十七了。”
其实这时候选是最好的,建公主府怎么的也要两年,还要准备一应婚仪用具,虽然宫里许多东西是现成的,但这是安宁啊,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公主,扶摇当然想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完美的婚礼。
安宁只是垂下眼帘,轻声道:“等明年陛下回来再说吧。”
但扶摇是知道自己父皇的,放他入战场,就如潜龙入海,不将漠北掀个底朝天,那是决不罢休的。
若等到八月她及笄,安宁就快十八了,选驸马要时间,建府邸又要时间,这样算下来,等安宁成婚时,已然将近二十!
扶摇惊觉时间紧迫,暗骂自己怎么这时候才想起,又恼起太妃来,安宁都这年纪了,她那边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便问:“你的婚事,祖母是怎么安排的?”
当年扶摇出生后,昭武帝便命人去离宫寻先皇的公主与扶摇为伴,便是领命魏嬷嬷去的。
魏嬷嬷去到离宫,先不动声色细致观察了一日,见安宁虽然只有两岁多,却性子文静,人也乖巧听话,遂将她带回复命。
从那以后,魏嬷嬷作为安宁的教养嬷嬷,一直跟在身边伺候。
此刻扶摇认真问起,魏嬷嬷抬眸,眼带焦急地看向安宁公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扶摇抬眼瞥见魏妈妈的神色,见安宁垂眸不语,顿时肃容道:“好你个安宁,看上哪家公子了,还不从实交代!”
“没有,真没有。”安宁慌张摇头,雪靥瞬间涨红了。
这模样,更坐实了扶摇的猜测,她笑嘻嘻的一个个报名字,“谢九仪?赵桢?周书屹……”
“都不是,你别瞎说,都不是……”
安宁急得眼圈发红,抬手就要去捂扶摇的嘴。
扶摇攥住安宁的手左右闪躲,笑声欢畅道:“都不是?看来不是没有,而是我没猜中,裴慎……莫不是裴慎?”
扶摇口无遮拦,安宁羞恼异常,又不敢真使力气去堵扶摇的嘴,气得下炕趿了鞋,躲进里间寝室去。
扶摇笑着追上去,在床榻里寻到安宁,搂住她好一番轻言细语,外加赌咒发誓再不取笑她,这才将人哄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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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十一月中,边关捷报频传,文臣们将昭武帝的功绩翻着花样上奏歌颂,气得扶摇又将折子甩了。
宋淮在御案后抬头,望见扶摇气呼呼的小脸,起身过去将奏折捡起,展开看了看,又是一本无关政务溜须拍马的折子,不禁失笑。
扶摇瞧见他的笑,却也只当没看到,抬手继续拿一本新的折子来看。
忽然,斜刺里一只皙白修长的手探来,将扶摇扔掉的折子放到桌上。
扶摇眼神瞥见,又迅速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回折子上。
宋淮立在扶摇身旁,居高临下的将她眉眼神情尽收眼底。
宋淮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又松开,反复几次后,终于忍不住道:“殿下厌恶微臣了么?”
扶摇倏忽抬眸,眼底现出惊异,眸光与他短暂对视,瞬间又垂下眼帘。
“没有。”
扶摇轻声道,带着点她自己也不知为何的赌气。
宋淮眉峰轻拢,不知殿下为何如此,明明去香山赏红叶时,还好好的。
“那为何要坐到这边来?”
扶摇回首向窗牖望了望,状似无意道:“这边光线好。”
这个借口明显蹩脚,御书房灯火长燃,殿内总是明亮的,怎需要坐到窗户底下。
过了好几息,宋淮低声道:“若殿下不愿见臣,那臣……”
“没有没有,你别多想。”
扶摇猛地起身,丢下这句,提裙慌张跑出御书房。
宋淮望着门帘挑起又落下,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松花色八宝如意纹的锦帘微微颤动,他低垂的眼睫也微颤。
汪公公急急忙忙去追扶摇,留下沈兴在御书房内兀自思量。
许久后,宋淮已经恢复平静,回到御案后批折子了,沈兴才下定决心。
“少傅。”沈兴轻声唤道。
宋淮从奏折间抬眸。
沈兴身子微躬,立在御案旁,斟酌道:“十一月初五,早朝后,太妃来广扬殿看望殿下,对殿下说,让世子和您一起辅佐殿下,一文一武,助殿下江山永固。”
宋淮微怔,不明白这句话哪里不对,为何就使殿下远着他了?他来批奏折,不还是殿下亲自要求的。
沈兴瞅见少傅神情迷茫,心里急得不行,在他这里,也是希望扶摇有侧夫的,世子显然更信任汪公公,什么事都吩咐他去做。往后世子和殿下大婚,他更被汪公公排挤得厉害。
殿下在宫里大摆宴席时,他冷眼瞧着,对那些王孙公子,好似对谁一个上心的。除开世子,殿下唯有对宋少傅是不同的,先是让他写功课,后又批奏折,甚至连广扬殿的西侧殿,都腾出来让少傅午间歇息。
他如今跟在宋少傅身边,算是在他面前得了脸,往后少傅若能登上侧夫之位,于他而言,只有好处。
“太妃的意思是,让您为侧夫……”
沈兴干脆将窗户纸挑破。
宋淮瞳孔震颤,原来她不想让自己当侧夫,才刻意远着他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