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一觉睡到午时才起,与表哥用过膳后,一起到御书房批折子。
御案前,两人并肩而坐,程执玉一本本做批示,边上的太女殿下就拿过去抄写,可她抄得也不尽心,将表哥的一长串批文,简写成寥寥几字。
程执玉瞧见,抬手就拍在扶摇脑袋上。
扶摇“唉哟”一声,转头瞪向表哥。
拿过她桌上的折子来看,气得程执玉又拍了她一下。
扶摇被表哥训惯了,也不委屈,只不服气道:“浓缩就是精华!”
程执玉眉头一凛,再次扬手。
扶摇将羊毫丢开,侧身躲过表哥的大手,嘟囔道:“都说了有内阁和舅舅,咱们这只是走个过场,你别太上心了。”
程执玉沉默不语,将扶摇批过的折子拿过来,把自己裁成小笺的批示一页页夹到其中。
扶摇:“……内阁收到折子,一眼就知道是你批的。”
程执玉还是不说话,只固执地将自己的小笺放到折子里。
扶摇投降了,“好好好,我认真写还不成么!”
程执玉这才放过她,提笔开始写批文。
扶摇偏头瞧他一眼,见他侧脸冷肃不理她,便又拿眼睛瞪他,表哥还是不动如山。
扶摇重重哼了声,赌气似的埋头一顿苦抄。
直到申中时,两人才将折子批完。
行宫西北方有座矮山,山上有处清泉,甚为清凉甘甜,每一年,扶摇都要和表哥在这处清泉玩耍戏水。
乘马车往山上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扶摇不时偷看表哥。
到了山腰处的一大块坪地,马车上不去了,只能换乘轿子上去。
下马车时,扶摇站在车辕上,故意展开手让先下去的表哥抱她。
一众宫人都看着,程执玉面孔冰冷,到底回身将扶摇抱了下来。
扶摇这人,向来给点阳光就灿烂,这会子就缠上去,笑嘻嘻挽住表哥的胳膊,用那双水润润亮晶晶的眸子凝住表哥,柔声哄道:“表哥,别生气嘛。”
程执玉歪头睨来她一眼,撇开扶摇的手,冷着脸大步朝前走了。
山腰处宫人侍卫众多,见礼声此起彼伏,扶摇目光追在表哥身上,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灰蓝袍角,也没在意,只小跑着向表哥追去。
身着灰蓝直裰,立在石板路旁行礼的宋淮便听见太女殿下软软的求饶声,“表哥,我都认错了还不成么?下次、下次绝不这样了。”
程执玉冷着脸走得快,扶摇提裙在后面追,也不坐轿,亦不管其他人,眼中只有表哥。
众宫女内侍急急追在太女殿下身后,只有沈兴,瞧见宋淮站在一旁,走过去笑问:“少傅怎么在这里?”
宋淮:“今日不算太热,我上山赏景。”
山腰处也有别的臣子,都是趁着天不热上山走走的,只不过他们走到山腰处,就被锦衣卫拦下了,众人见锦衣卫出动,心知是太女殿下要上山。
宋淮原本想下山的,却不巧正遇上扶摇的车驾。
沈兴便向宋淮躬了躬身子,“那奴婢去伺候殿下了,少傅您慢慢赏景游玩。”
宋淮执手回礼,再抬头时,他向山上的青石板路望去,远远地瞧见太女殿下织金的裙裾拐了个弯,消失在葳蕤的草木后。
扶摇一到行宫,山上泉水四周就围上了围幔,中午得知殿下要来玩水,宫人们赶紧将头顶也搭上了月光似的香云纱,将一处露天的潭水,变成太女殿下私密游玩的地方。
但见光滑的石壁上,飞泄出一线清泉,日积月累冲刷出一泓浅滩。宫人们都守在帷幔后,锦衣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在远处林子里戒备着。
扶摇在帷幔隔开的单人更衣室卸了钗环,将一头青丝绾成简单的发髻,再由宫女为她换上凫水的紧身抹胸和短裤,她光着脚,踩在光滑的鹅卵石上,在朝颜朝露小心翼翼的搀扶下,一步步往水潭走去。
泉水漫上脚背,凉得沁人心脾,仿佛驱散了身上所有的暑气。
日光穿透薄纱,粼粼映在水中,程执玉早下了水,只着中裤,赤着上身,阖目仰靠在水中一块大石上,斑驳的阳光,在他峰峦般立体的脸上和白皙紧致的胸膛摇曳。
扶摇瞧见他,勾唇无声笑了,憋着一肚子坏心思,轻手轻脚向表哥走去。
眼看距离近了,未等扶摇掬水泼他,程执玉先发制人,俯身就捧了一大捧水向扶摇泼去。
扶摇被满头满脸浇了个透,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兜水向她袭来,表哥欢快的笑声随即传来,扶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骂:“你偷袭!”
程执玉不以为意,“哼”了一声,远远游开。
扶摇追上去,从后面环住表哥劲瘦的腰,在水中转到他身前,双手攀住表哥的肩,含笑凝着他,“难怪不理我,原来是憋了一肚子坏水在这等着呢!”
程执玉咧嘴笑,倏忽又板起脸,训道:“生气是真生气。”
扶摇:“但你坏也是真坏。”
程执玉轻笑,又游开去。
扶摇追上去,拿水泼他,程执玉一边躲一边回击,两人在水中追逐打闹,欢畅的笑声回荡在山涧中。
蝉鸣、水声、风声交织在一起,伴着他们度过从儿时到少年的夏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