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孟山慈再度发出呼唤,皱着眉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了落满灰尘的床面。任务完成率高达百分之百的药人女头一回觉得自己没开眼这件事糟糕透顶,一咬牙,伸出手去拍了三下黑发青年的肩膀。
“林书渝,回来!”
下一秒,那双漆黑的眼睛重新聚焦,代表着神采的光芒终于复现。孟山慈狠狠松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就对上林书渝写满了困惑的脸。
“你刚刚是在叫魂?”林书渝很快便领会到了同事的心路历程,解释道,“我的魂没丢,只是……在看一些东西,太专心了,一时半会忘记回应。”
孟山慈狐疑地看着他,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说辞,严谨地说道:“双目无神、气息过于平缓、动作僵硬——亲爱的,你表现出来的症状可是和失魂之后一模一样。”
“……暂时先别管这些东西了。”林书渝小幅度地动了动手脚,感受着力气重新回到体内,敏锐地看向了屋外正在晃动的干草丛。
“我们得回去——那尊塑像里装了脏。”
以这种手段生造出来的“神”根基相当脆弱,只要打碎了它所寄生的神像,自然而然会魂飞魄散。
孟山慈愣了愣,瞬间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她没有问林书渝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扶着他的手臂,再度踏进了及膝的鸟巢之中。
回去的路可比来时的路要容易的多,走廊旋转着变换方向,将所有的道路都汇聚成了唯一的一条,尽数通向尽头的祠堂。大门并没有完全打开,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里头飞舞的羽毛,以及堆叠在一起企图从里面爬出的雏鸟。
只剩下半只的巨大喜鹊趴伏在门槛之外,张大自己的喙,发出哀切的叫声。孟山慈前进的脚步稍缓,面上流露出几分迟疑。
衣物忽然被谁的动作连带着扯动,孟山慈还没来得及反应,黑发青年就挣脱开搀扶着他的手臂,有些艰难地走到了喜鹊的面前。它艰难地将只剩一半的头颅抬起,黑豆般的眼睛里倒映着青年的影子,以及他轻飘飘抬起的手臂——
悲鸣声响起,几乎要穿透在场所有生物的耳膜。匕首深深没入喜鹊的前额,将这早该死去的生命正式送入黄泉。林书渝擦了擦下巴沾上的血迹,将匕首连带着背包一起递到了瞳孔微颤的药人女手上。
“抱歉,刚才有点急,没有问你就先拿了。”
祠堂中,菩萨不可置信的嘶吼与青年过分平静的话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度的荒诞。孟山慈无言地将匕首拿回来,用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位新同事般的眼神望着他。
“帮我安置好念念。”
林书渝没有理会她的注视,留下这句话后便越过高高的门槛,重新踏进了祠堂之中。
高台前,两尊一模一样的五手菩萨依旧在打得不可开交,香炉因为它们的动作早已翻倒在地,里头的香灰与地上雏鸟的尸体混杂在一起,将地面变成了恶心的泥潭。
在黑发青年踏入这里的那一刻,两尊菩萨一同低头向他看去。右侧的那尊已经失去了三只手臂,但依旧反应极快的死死禁锢住了另一种菩萨,不让它出手伤害自己的家人。
“姐姐,回来吧。”林书渝的眉头在看见镜鬼后便舒展开来,向她发出了请求。镜鬼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响应家人的呼唤,回到了青年的身边。
将姐姐催回镜子里,总算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林书渝松了口气,毫不躲闪地与七玄元显菩萨对视。那张慈悲为怀的脸早已崩坏,显露出属于邪祟的阴毒。
在它冰冷的注视下,脆弱的人类揉了揉因为疼痛而发涨的太阳穴,朝它举起了手——被血液染红的掌心里,赫然躺着一颗停止了跳动的心脏。
那一瞬间,菩萨的全身都开始剧烈的颤抖,精心染上的釉彩簇簇落下,露出底下灰黑色的泥土。
“你是一只喜鹊。”林书渝平静地宣告,“你只是一只喜鹊。”
不是菩萨也不是仙,只是一只早已被一分为二的、普通的喜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