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只小鱼簇在一起,慢慢地游过深深的海下,它们保持着距离,游起来的速度和动作几乎一致,达成了让人惊叹的默契,像是自然的合奏。
以撒偏过脸,看着她亮亮的眼睛,弯起嘴角:“听到了吧。”
伊塔开心地点头。
发现这玩意好用以后,她就停不下来了。
伊塔拉着以撒绕着整个邮轮转了一圈,趴在栏杆上一点点找声音特别的海洋生物。可惜他们现在停泊在浅海,靠着港口,并没有太多有趣的东西。
伊塔找完了一圈之后,恋恋不舍地拽着以撒的袖子:“没了呢……等我们到了深海区,再一起出来听听吧。”
以撒很乖地应下:“好呀。”
想到以撒比她这个废柴强多了,伊塔不放心地嘱咐他:“要是听到了好听的东西,别忘了指给我啊。”
以撒仍然很乖:“好。”
伊塔看着他,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黑发,发丝软软的,男孩的眼睛也是,在黑夜里变成一点深色的柔软。
“谢谢。”伊塔说。
她知道,以撒在教她如何使用这种能力。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能力。
而且是最温和的兴趣式教学——她上一次被人教什么,还是伊尔迷·揍敌客,他把她扔到菲斯·柯尔特的迷宫里,让她自己去学这个世界的恐怖。
再上次——
伊塔揉着他的头发,发出感叹:“如果我高中的化学老师是你就好了。”
以撒:……
他拉下伊塔的手,小声哼哼:“都说过了,不要谢我……”他拽着伊塔的袖子,拉着她去餐厅,“伊塔给我的,远比这个多得多了。”
伊塔其实一直没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
按说伊尔迷·揍敌客,库洛洛·鲁西鲁也是被她救的,伊塔丝毫也没看出这两只白眼狼有一点感激的意思。确切地说,对他们而言,救了他们并不是一种“施恩”。
对他们而言,那是你的选择——用一个很有内涵的句式:你救他们,和他们无关。
这些变态极端自我,理性至上,永远做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为了目标去死也无所谓。不过,对普通人来说,最不友善的地方在于——当你踏入这群人的世界的时候,他们会默认你也是这样的人。
默认你做出了自己最理性选择,并且准备好了承担后果。
当然了,比较好玩的是——其实他们也清楚你没这么有思想,这大概是就是“玩弄猎物”一类的恶意了。你只是日常上班,路过的时候随口跟着骂了一句前面的人吃完饭不给钱老板小本生意不容易,啪嗒,你就被弄死了,或者胳膊少了一半。
什么?你说话之前没做好残疾和死亡的觉悟?
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体就是这个意思。
以撒也是这样的人,伊塔毫不怀疑。虽然他现在赖在甜品区不肯挪步,眼巴巴地盯着蛋糕,好声好气地问侍者小姐姐哪一个卖得比较好,哪一个有果酱夹心。
伊塔:“你不是不喜欢果酱嘛。”
以撒仍然眼巴巴地盯着侍者小姐姐手里的袋子:“但是伊塔喜欢呀,我还买了草莓味的哦。”
伊塔于是也跟着眼巴巴地盯起了袋子。
但是,就在下一秒,伊塔忽然一阵晕眩,像是什么东西要把她拽出身体——站在旁边的以撒几乎在瞬间就抱住了她。
“伊塔?”
他问。
但是女孩躺在他怀里,无声无息。
以撒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像是壁画鲜艳的颜色一点点剥落,露出里面苍白的墙。侍者小姐姐急忙从柜台跑出来,靠近他们,好心的询问:“先,先生?这位小姐是……需要打急救电话吗?”
“不用,”
以撒没回头,冷淡地说,“她很快就会回来。”
……很快就回来?
但是确实如此,大概只有十几秒,伊塔就清醒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把抓住以撒的领子,神情有点茫然地看着餐厅里的人群和灯光。
“……伊塔?”
以撒轻声喊她。
于是伊塔眨眨眼,终于回了神。
“是下次的幻境,”一回生二回熟,她扒住以撒的脖子,气也不喘了,腿也不软了,蛋糕也不吃了,非常认真地说,“这回是你和西索……你们两个都死了。”
等到眼前的人面目逐渐清晰,伊塔才发现以撒面无表情,似乎心情并不好。
她迟疑了一下:“以撒?”
“好的,我知道了,”以撒垂下眼睛,软声应下,“伊塔自己可以站起来吗?”
“可以。”
以撒于是小小地弯起嘴角,苍白的脸上浮出一点笑意,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地搂着她,力度紧了紧:“但是~我不舍得放开呀~”
伊塔:……大哥你知道你要死了嘛?
最后他还是放下了伊塔。他们俩离开了餐厅,回到了客舱里——以撒把买的蛋糕塞到伊塔手中,嘱咐她吃点蛋糕,不要乱跑。
伊塔:“你去哪里?”
以撒:“把西索找来。”
伊塔:“他现在床上可能有好几个女人呢。”
以撒:……
他顿了顿,笑得更愉快了:“那我先敲门问问他叭~如果他想死在她们身上,我也不介意~”
……你说话越来越像吃醋了你造吗?
以撒就这样去捉奸了。
伊塔一个人待在客舱里,忽然有点头晕,她撑住旁边的柜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正常。
由于呆在这也没啥事干,伊塔就拆开了小蛋糕,拿起叉子吃了起来。她吃了一点,忽然想起了什么,拿出自己的手机(小银!),试探着敲出了记忆里的号码,然后十分不确定地发了条短信。
“金叔叔?我是伊塔。”
不知道这位四海为家的浪子换没换号码。根据他的仇家、徒弟和儿子对他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程度,富力士先生不一个月换一个号实在是对不起观众。
屏幕熄灭了。
没人回复她。
骗……骗子!说好会来救她的呢?说好会带着她勇闯天涯的呢?帕克其原始森林的夏季都快过去了好不好!热情的魔兽也快被你撸秃了吧!
最悲哀的是……伊塔居然一点也不惊讶。
她面无表情地吃了口蛋糕。
富力士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在这个靠不住的男人回复之前,以撒就带着另一个靠不住的男人回来了。
西索穿戴得相当齐整,应该不是刚被人从床上拔起来——也是,他的节操虽然不值钱,但好歹也是个有品位的变态——西索的红发梳在脑后,眉梢眼角的曲线冷厉而妖娆,西装革履地往客舱里一靠,腰细腿长,挺拔如松。
他懒懒地给伊塔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呀~小宝贝~”西索扬了扬头,靠到客舱的墙上,眯着眼俯视她,语气荡漾:“果然~和苏珊甜心比起来,还是小宝贝更能要了我的命呢~”
伊塔:……
这是什么糟糕的修辞!
以撒的笑容变得轻柔了起来,语气也是:“西索。”
“嗯哼?”
以撒的笑容很软:“要打一次吗?”
像是说了一句魔咒。
伊塔从没见过一个人的气息可以变得这样快——上一秒,西索还是懒懒的,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变得森冷,愉悦的杀气和兴奋的狂热融成眼里渗人的金色。
他死死地盯着以撒,就像蛇盯着猎物,但十分违和的就是,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还是异常的理性,一点冲动开打的意思都没有:
“按规矩么~?”
“可以。”
“会死~的哦~”
“你也是。”
到就在伊塔以为他要动手的时候,西索身上所有的兴奋骤然间消失了。
他无趣地瘫回去:“可惜了,现在还不行~”
西索的经典台词终于出现了,他睁着眼睛毫无生气地看着天花板,缓慢地碎碎念着,自言自语:“不是时候……要忍耐,忍耐……”
看起来似乎有点搞笑。
但是一点也不。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毫无生气,却因此更加恐怖。如果“苏珊甜心”此刻站到西索面前,伊塔不敢确定她能活几秒。
当然了,自己也是。
除了以撒冷冷地笑了一声之外,没人敢动。
伊塔保持着咬着叉子的姿势,假装自己不是个活人,默默数着西索变正常的时间——
就在这时候,她的小银“叮”的一声,声音清脆。
靠不住の男人·富力士回复了。
伊塔:哦豁。
西索缓慢地歪头,没什么生气的眼睛看向了伊塔。伊塔松开咬着的叉子,对他微笑:“……蛋糕挺好吃的。”
西索,盯着她看了两秒,异常的状态再次发生变化,从空洞的杀意……变成了颓唐。
伊塔猜他是欲求不满,又无计可施,所以变得宽容了,宛如一夜破产的中年精英站在马路边,颓唐地扔掉名贵的古巴雪茄,抽了根中华。
西索,第一次放低姿态,主动尝试烂果实·伊塔的蛋糕:“是么,我也想尝尝了呢~”
以撒毫不迟疑拿走了最后一块黄桃蛋糕,咬了一口,冷笑:“都是我的,你想得美。”
伊塔:你不是不喜欢吃果酱嘛?
西索:……
包子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