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漂亮、矜贵。
她怔了一下,蓦然产生一种错觉,这双眼睛跟崔玉棠有七分相似。
“就他吧。”,崔玉棠指着其中一人问,“叫什么?”
牙人回道:“穷人家的孩子哪里有甚正经名,他家里把人送来时只说叫狗娃,别的不求,给口饭吃,能活下去就行。”
“阿桃,就他了可好?”,崔玉棠扭头询问。
余晚桃应了一声,说:“那个也要了,买两个回家还能作个伴,以后好轮流使唤着。”
崔玉棠往那处看了一眼,皱眉道:“那是官奴。”
“在官奴里头挑也好啊,我观郎君是位书生,那小子识字,正好能给您当个书童呢,他也是个可怜见的,若有好心人买了去,也算是积福了,否则进了富人家去当luan/童,那真真是一辈子糟蹋了。”,牙人陪着笑脸,卖力游说。
崔玉棠向那处投去视线,眼底淡然,并未因牙人的话而有所动容。
余晚桃自顾道:“就他吧,一共两人,可与些折价?”
“自然自然。”
一下子卖出去俩,牙人笑得眼睛眯成条缝,马不停蹄地去取了卖身契来,让人按上手印,再落官府印子。
带着新鲜出炉的俩小厮回家,余晚桃把偏堂里空出来的那间屋清出来,准备过两日去打个上下架的床铺,让他们住进去。
叫狗娃的小汉子实诚,也勤快,到了主家便自发找活干,黑黑的脸蛋露着憨厚拘谨的笑容,一瞧便知道是个实心眼的。
余晚桃让他去屋里收拾东西。
剩下那个,从进了门就没说过一句话,眼睛盯着崔玉棠,自以为不动声色,却到底是年纪小,面上好奇的情绪藏不住。
崔玉棠冷漠地看着他:“李重器?”
人不大,名字却起得磅礴大气,得是甚命格,才压得住这名字。
“不论前身如何,落了奴籍,若想要活命就最好收敛着些不该有的气性,我娘子心善买了你回来,但若是敢生出旁的心思来,我定不会心慈手软。”
“你这名太重,压着我们家了,以后就小器吧,余小器,还有狗娃,也随主家姓,余小——”
余晚桃:“娃?”
“也可。”
“……”,余晚桃拧了他胳膊一把,“耍甚么威风呢你,看给人改的破名,还岁试头名呢。”
崔玉棠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家主的威严瞬间荡然无存,他强调道:“家里领了奴仆回来都是要立威的,否则教人扬了性子,愈发不守规矩。”
“这个家谁是家主?”
“那自然是阿桃。”,崔玉棠拱手作揖,表示臣服。
余晚桃叉着腰,“那还不快去灶房里做晚饭,仔细着晚了,夜里背不完今日份的书。”
崔玉棠的家主面子荡然无存,蔫着眉眼去灶房里洗手煮饭,炒菜烧水。
院里头只剩下余晚桃自己和李重器……额,余小器。
她微微俯身,认真道:“刚才二郎的话虽严肃了些,不过却当不得假,我们家是普通门户,不会有那些磋磨下人的规矩,只要以后好好做事,便不会为难于你。”
“他……”,李重器抬起头,露出污垢厚积与伤痕累累的一张脸来,嗫嗫道:“我家人会来寻我的。”
“寻你?”,余晚桃挑眉,“你不是官奴吗?”
李重器摇头,眨着眼睛往灶房方向偷瞄。
“你对他很好奇?”
李重器还是摇头,揪着破破烂烂的衣袖不言不语。
“你——”
“余小器,过来干活。”,崔玉棠在灶房里扬声喊,已然开始使唤上小厮了。
李重器,现在是余小器,眼珠子转了转,就听话地去了。
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哪里会干活,在灶房里头杵了半响,既挡人又占地方还险些烧着自个,被崔玉棠嫌弃地赶了出去,换上自己喜欢的余小娃来。
待热水烧好,余晚桃给他们找了两身崔玉棠常穿的短打出去,让人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才出来吃饭。
余小娃洗干净了,便从磨砂黑变成了亮面黑,板板正正的,吃饭规矩得很,不多言不乱看,得主家看重能上桌吃饭也时刻谨慎着。
而余小器,则与他反着来了。
他腰挺得比谁都直溜,眼里矜矜傲傲的,露出那张尚显稚嫩的脸蛋来,和崔玉棠更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
且都是一个色儿的,质如白玉。
“二郎,你没发现小器很像你吗?”
余小器闻言,努力挺直的腰背猛然顿住,他一抬头,就对上崔玉棠探过来的视线,又听得他一句平静的否认,登时泄了气
“不像,哪里像?根本一点都不像!”
崔玉棠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小汉子长得像自己,活似个贞洁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