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阖上眼,绷了一天的弦总算能松懈下来,好生歇息一阵。
李氏死死盯着她,咬着牙也不知与谁较劲,最后视线落在生死不知的陈老根身上,那口气却是一下子泄了,撒了半辈子的泼,这一刻却有滔天的悔恨情绪涌上来。
下半夜,李氏非要自己守着人,不肯去睡。
余晚桃无从得知她枯坐一宿不肯睡觉,心里头究竟在想什么。
翌日醒来时,床板上昏迷了一夜的人终于醒了过来,李氏端着碗热水,蹲在床板边喂他喝水。
余晚桃快速去医馆后头洗漱了一下,把床铺被褥收起来,拿了昨儿开的药在炉子里煎。
等药煎好了端过去,陈老根眼见的恢复了一些精神,能吃下小半碗米汤。
“舅舅,喝药了。”
陈老根脸色很差,惨白脱皮的嘴唇刚教热水润了润,灰蒙蒙的眼珠子有这些生气,他张着嘴巴无声啊了几下。
李氏偏头擦了眼泪,才轻轻帮他顺着胸口。
“桃……”
陈老根嘶哑的喉咙里冒出微弱的声音,听得不真切,李氏从余晚桃手里拿过药碗,瞪着他骂:“老娘守了你一夜,你醒来就找外甥女,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在你心里是没落着一点好,没良心的畜生。”
“嗬……嗬……”,陈老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结果却发现下半身毫无知觉,他一下抓着李氏的手,着急地张着嘴巴。
“刚从恁高的地方摔下来,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喝药!”,李氏嗓门嚷得大声,喂药的动作却很轻柔,将陈老根的脑袋搁到自己大腿上,小口小口的喂他喝了那碗药汁。
重伤未愈,陈老根精力有限,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余晚桃把李氏喊了出去,与她道:“我压了几两银子在医馆,后边医馆不会再过来催缴药钱了。但舅舅是在金老爷那帮工才出事的,他逃不了责任。”
“等会表嫂会过来探望,你与她好生说说,莫张嘴就刺人,表嫂娘家里是秀才门户,只有她才能帮我们威慑到那金老爷,如今舅舅这般情况,只能多争取一些赔偿,往后的日子才能松快些。”
李氏一夜未睡,这会憔悴得很,她深深望了余晚桃一眼,似是想说句什么,话到喉咙口又被堵了回去,最终只无声点了头。
余晚桃也无暇顾及她的欲言又止,出了医馆就去了慈济堂。
这些天窈儿每日都会去铺子那边做簪,备货,今日也是如此,只是这头遭乱事还没解决完,她只能把铺子钥匙给了她,让人自个过去了。
从窈儿那处出来,余晚桃去打听了一下金老爷的宅院地址,去了附近瞧,见竟然还在施工,简单立着的竹架只铰了草绳子固定,人踩在上面底部摇摇欲坠的,偏偏架子竖得极高,有二层楼不止。
边上还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在监工。
余晚桃并未打草惊蛇,去面摊打了两碗葱油拌面和一碗肉糜粥就回医馆去了。
医馆里正午时歇休,药堂子挤了许多人,余晚桃打眼瞧去,全是村子里的叔伯婶子,余村长在里头同李氏说着话,药堂里气氛沉重,没一个人喧闹出声。
余晚桃走过去,拨开几人,丁婶扭头见她,立马凑了过去,关切道:“桃子,你没事吧?”
“我好好的呀,这……怎么都来了?”
丁婶唉了一声,说:“村里人都听说了你舅的事,就过来瞧瞧,也凑了些银子,大家都是同个村子里的,能帮一点是一点。”
余晚桃听了这话,很难不酸涩了眼眶,心脏里头像是被人紧紧揪着,不疼,却涨得难受,大概人类选择群居的意义就在于此吧。
小隔间里谈话停止,余村长很快出来了。
他见余晚桃在,摇着头重重叹了一声:“出了这么大的事,里里外外都是你这个外甥女在操持着,陈文祖作为家里的长子,却面都没出现过一次,到底是靠不住,读书读书……把仁义孝道都读没了!”
余晚桃扶着他在一边椅子坐下:“天这么冷,还劳您跑这一趟。”
她面向诸位乡亲们,弯下腰来,声音诚挚:“桃子多谢各位叔伯婶子的好意,等舅舅身体好了,定会登门致谢。”
“都是自家人,平白说些客气话作甚。”,丁婶红着眼睛扶她起来。
医馆里进进出出的病患多,大桑村的村民们不合适久待,平白占着药堂的地,没一会便回去了。
余晚桃进了小隔间,与往外看的李氏正对上视线,她把手上拎的食盒搁到矮桌上:“舅母也在这守了许久,先吃些东西吧。”
陈老根的精神头比早晨好了些,这会醒着,冲余晚桃咧了咧嘴,“桃子,吃……吃没?”
“我吃了才过来的。”,余晚桃笑着坐到床板边去,“舅舅安心在这养伤,其他的不用担心。”
陈老根瞬间红了眼眶,忍着身上的疼痛道:“舅舅不中用了,只怕拖累了你们。”
余晚桃宽慰他:“舅舅莫要乱想,只要人还在,就是天大的幸事了,我也就只有您这一个亲人了。况且您若是有个好歹,让舅母怎么办?一个寡妇的日子多难过您是知道的。”
陈老根如何不知这些,一朝死里逃生,睁眼到现在也没见自己儿子来看一眼,心里早就有了成算。
“爹,婆母。”,一道轻细的嗓音突然响起,紧接着竹帘子被掀开,围着厚披风的苏仪儿,低头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