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该亲昵地邀请,还是冷漠地回避,只轻咬着干涩的唇瓣。
对视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千禧也看见了他眼里说不出的晦暗复杂,说不上究竟有何隔阂,她只觉着今晚,他们之间像是弥漫着浓浓的白雾,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情绪。
许多乾几人已经离开,对江祈安喊,“江大人,快走啊!”
江祈安却舍不得挪开眼,如果可以,他或是想开口问她究竟如何了,为何要盈着泪眼看他,看得他抓心挠肺的难受。
千禧被他们催促的声音拉回神智,今夜放灯就能告诉他,也不必急在此刻,她朝江祈安笑笑,“快去呀,别让人家久等!”
江祈安也勉强收了乱飞的思绪,微微颔首,“收摊了就早些回去,杨玄刀不是好人。”
说完,他快步赶上许多乾,一旁等候的侍卫整齐而快速地在他后面。
早些回去?
公爹没告诉他要放灯吗?
她不确定江祈安知不知道,但此时她必须守在此处,直到有人接她的班。
许是方才这事一搅合,杨玄刀和徐玠许没了乐子,也不知去了何处,倒是让千禧安心解答了许久,直到有人顶班。
换班一身轻松,她去了事先约定好的地方,是个河边一处隐秘而安静的地方,从小到大他们都是在这儿放灯,所以千禧笃定他会来。
她一盏盏数着花灯,爹娘各一盏,江祈的爹娘各一盏,武一鸿一盏,武双鹤一盏,正正好。
以前武一鸿也曾陪她在此放灯,细数已有五年有余,竟恍如隔世。
一想到要说出实情,她心里惶恐又期盼,砰砰跳得厉害。
她觉着自己很坏,宣告自己成为寡妇这事她都能期盼,她果真不是个好妻子,她对不起武一鸿,明明发誓要与他白头偕老。
可她真受不了日复一日没人能诉说的惶恐,也受不住往后余生的孤独。
脑海里不断闪过武一鸿的脸,她害怕得落泪,嘴里一遍遍念着对不起,心如刀绞。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灯火渐灭的荷塘传来打更声。
千禧抬头,心慌恐惧中恍然未觉时间过得那么快,竟是三更天了!
江祈安仍旧没有来。
*
江祈安这边酒桌上热闹,许见明和将军穆如光皆是海量,二人酒意正酣,划拳尽兴。
尹兆阳浅浅喝了几杯,胃里烧得难受,也不喜交际,便向江祈安告辞,“江大人,兆阳实在不胜酒力,头疼得厉害,受不住了……”
江祈安也知应酬烦闷,尹兆阳的确得不着趣,便替他道,“那我让人送你回去。”
穆如光到底是军中之人,信奉喝酒就要喝得尽兴,啧啧两声,“尹公子娇气,这才几杯。”
江祈安笑道,“兆阳可是滴酒不沾的人,今日与穆将军饮这几杯已是难得。”
“得得得!尹公子,回去可要好好造船,咱们水师都盼着呢!”穆如光爽朗道。
“一定。”尹兆阳拱手一礼。
江祈安送他出去,此处是一处酒楼,可以俯瞰灯火通明的莲塘。
夏风吹来,他清醒几分,忍不住多问两句,“兆阳,工期如旧?”
“嗯,江大人放心,田家的船与青州战船异曲同工,我已然参透,若是木料齐全,大抵十月可请大人登船。”
江祈安并未松一口气,“船坞也还在建,兆阳,西北战事焦灼,咱们得快一些。”
尹兆阳头痛得厉害,“大人催我也没法子,还请大人将缺的锔钉和艌料按时送到。”
江祈安无奈一笑,“行。”
江祈安派了两人送尹兆阳回家,他实在不想进去陪那两个酒鬼,便在外吹了一会儿风,却是瞧见武长安在酒楼底下坐着。
江祈安想他许是有事汇报,也好趁着此时躲酒。
他缓缓下楼,武长安听到脚步声抬眸,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千禧的话转达,“祈安,千禧说等着你放灯。”
江祈安闻言,心头一颤。
他们只在儿时放过灯,她成亲以后,便再没说过这事,虽是如此,他仍是生出了失约的慌乱。
江祈安慌慌忙忙就要离开。
武长安见他神色紧张成这样,作为公爹终是感觉不妥,便提醒一句,“祈安,要注意分寸。”
江祈安慌乱的心又沉到谷底,面上的慌乱也消散不见,他应道,“晚辈自当谨记。”
正当此时,尹兆阳刚走不久,正欲乘坐马车。
也不知从哪处闪出几个黑影,银光忽闪之间,悄无声息将剑刺进了尹兆阳及两名随侍的胸膛。
一切发生得太快,压根无人知晓这一场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