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安敞开了门,任她像鱼一样溜进了他的房间,“谁来了?”
“张大夫来了!”
江祈安心头一颤,胸口闷闷的。
千禧将张贤春的话转述一遍,笑嘻嘻问他,“我们怎么报官?”
江祈安眉心微蹙,“千禧……”
“嗯?”她歪着脑袋,等他的回话。
“别告了。”他声音很沉,似风雨欲来的沉闷。
千禧还没来得及思考,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告是什么意思?他们可是在卖假药!”
是啊,卖假药,是听到就不能无视的事情,说不告的人没有良心。
看着她震惊的眸光颤动,江祈安不知该用什么理由解释,他含了含干涩唇瓣,“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不知为何,这话深深触怒了千禧,她将那册子往桌上啪的一落,“什么叫没我想的那么简单?这事情原本你也应下,现在说不做就不做了,那张贤春大夫怎么办?难道要让她继续待在济世堂,明知全是假药,还要昧着良心去骗那些寻医问药的人吗?”
面对千禧的怒火,江祈安心慌意乱,“也并非不管……只是……”
只是怎么管,他也没想好,他并不了解黎可乌,他家盘根错节的关系他也摸不清楚,以他单薄的势力,潦草的人脉,并不能撼动那些盘踞多年的大家族。
在岚县他好歹是个官,可在菱州,他只是个空有状元名头县令,他的话无足轻重,甚至面对那些乡绅豪强,他不得不低头,岚县要富足,没有钱财,寸步难行。
千禧看着他唇瓣翕合,却久久不吐一言,眉眼低低垂着,虽然几乎没有什么动作,她却瞧得出他隐隐在害怕什么。
她忽然就卸了一口气,坐到了凳子上,捻起桌上的零嘴,“你知道我在生什么气吗?”
江祈安坐到榻边,与她隔得很远,自顾自揉捏着靠枕,低声应,“我说话不算话……”
千禧一个核桃给他扔过去,砸到他后脑勺上。
“痛!”江祈安惊呼。
千禧趴在桌上,半挂的纱帘挡住了他半张脸,她有些不开心,重重哼一声,“你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是什么意思?”
江祈安局促不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支支吾吾,“就……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啊……”
她嗤笑一声,“呵,你就是信不过我!”
江祈安:“???”
“这话只有自认为聪明,看别人都是蠢蛋的人才会说!”
江祈安:“……我没有!”
“你下意识这么觉着了!我可是个媒氏,你那点小情绪哄骗不了我!”
“就是觉着我不懂,脑袋瓜笨,解释也嫌麻烦,你才能说出那样的话!”
千禧有时知道自己的敏锐,她察觉到的东西,当事人或许压根无知无觉,甚至不是有心,所以她明明白白说给江祈安听。
江祈安仔细品评着那句话,好半天,的确咂摸出些许隐隐的傲慢,他愧疚低头,“呃……嗯……对不起……”
江祈安说完,忐忑抬眸,却没见着人,一回头,不知何时,千禧已经蹲在了他榻边,扒着他的榻边,眸子似有熠熠亮光,定定望着他,朝他轻轻笑了。
“你遇着什么事儿了?跟我说说?”
江祈安一怔。
忽然的温声细语,忽然的亲切理解,他豁然明白了他全部的傲慢。
“是不是你也解决不了,才一个人伤神?”她偏着脑袋,乖顺靠在他腿边的榻,依旧笑得温和,好似并不觉得那是什么天大的事。
江祈安心里蓦地一抽,似有城墙垮塌。
他不开心时,总是习惯别扭地掩藏脆弱情绪,他明白的,他远没有多强大,世间他解决不了的问题很多,一旦遇上,他会责怪自己的无能。
千禧看他有口难言,继续诱哄,“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便只能怪你,你想我天天怨你?”
不想。
但有些害怕她过于犀利的眼,将他的脆弱赤裸裸剖开,那些不想见人的阴暗就这般明晃晃展示给她。
明明……他最不想让她看见。
不想让她觉得他连这样的事儿也摆不平,不想让她觉得他贫寒窘迫,不想让她觉得他自私龌龊……
他还是绷着一张脸沉默,怕一开口,就成了个无法依靠,难以指望的男人。
千禧的耐心即将耗尽,立即冷了脸,“你说不说?”
“不说我不开心了!”她坐上了榻,还狠狠挤了他一下。
江祈安不得不挪动屁股,“别挤,痛!嘶……我说!我说!”
千禧觉得这人还怪嘞!
大多男人都吃软不吃硬,他倒是吃硬不吃软,不逼一逼,他脑子里是不是在百转千回?怪不得这般别扭!
可细想,会不会只是怕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