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雪聆猛地一拍桌子,“那你要如何?你娘屡次害我,害我儿子,难道她不该死?她将你视同工具,虐待你,折磨你,她难道不该死?”
“玄昭,你忘了吗,那个疯女人怎么对你的?我们都该恨她。”
最后一句话,潘雪聆声调柔和下来,宛如慈祥的母亲,带着怜惜。
杨玄刀的手在袖中紧握,微微发颤,颤抖片刻后,他瞬间松了紧握的拳头,微不可见沉下那一口气。
也是,该恨的,母子之情他从来都不相信,包括面前这个。
不过,他不能真展露他的蛇蝎心肠,只垂下头,目露惆怅,声音喑哑,“可她毕竟是我娘……就算她对我不好,但仍有养育之恩。”
他瞧潘雪聆面色愠怒,语气变得恳切,“夫人,我娘的确可恶,她害大哥无嗣,你谋害她的性命,就算恩怨两消,但老三也怨毒,害大哥的事他也有参与……”
在说到“无嗣”二字时,潘雪聆脸色唰地变白,双眸失焦,而后猛然回神,“你说什么?”
潘雪聆站起身,大步走到杨玄刀面前,揪起他的衣领,质问他,“你说谁害我儿无嗣?”
“夫人竟不知道?”杨玄昭有些惊讶。
“我娘给大哥找了两个貌美侍婢,使其日渐空虚,老三趁此机会,换了大哥的补药,才让大哥绝了嗣!”
“夫人不知,那为何杀我娘呢?”
潘雪聆听完这惊天秘密后,险些站不住,下人忙上前搀扶,才稳住身形。
缓了好一阵,她似笑非笑的开口,“你娘十恶不赦,每一条恶行都足以让她千刀万剐,不过其中一条罢了。”
“玄昭,你没了娘,我没了儿子,老三恶毒,家国破碎,过往前尘,我们尽可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不若如此,你,我,整个杨家,青灵二州的虞国旧人,全都会死!”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愿与母亲回去,承袭世子之位,领青州兵马,振我国公府,复我大虞?”
杨玄刀眸光晦暗不明,斟酌片刻后,沉声道,“但凭母亲吩咐。”
“好!”潘雪聆突然扬高的声音,坐回原位,朗声道,“你要回去,还差一个理由。”
“名正言顺的理由?”杨玄刀问。
“是啊!你娘的罪行,整个杨氏宗族都难以容忍,而你是罪人之子,要想袭爵,难于登天!”
“但是现在有一个机会。”
杨玄刀静静听着。
“青州有传闻,说这梁国第一个状元江祈安呐,不得了!要开天辟地,要凭空变出千里沃土,收十万流民,让这菱州洼地超越青灵二州,称天下之首!”
潘雪聆指尖在桌上轻轻敲打,“我不信。”
长久的停顿,屋内人都心知肚明。
哪是不信,那是不能,是不允!
“要杀江祈安?”杨玄刀说完这话,心隐隐雀跃,或许早就该杀了。
“不慌,别的不说,江祈安这渠挖得很好,这里若真能产出上好的粮食,纳入囊中有何不可?”
“青州距岚县,一日水路便能达,但梁京距此地,千里有余,路上若遇上什么山匪,谁知道呢。”
潘雪聆轻笑着,胜券在握的气势,其余人迎合道,“夫人英明。”
“是啊,江祈安就是梁帝脑子里冒的泡,梁帝想他改天换地,也不问问老天同不同意!”
“呵呵呵!江祈安后面没人,看似站着梁帝,但若真到了那地步,决计没有一个人会保他,不过是试探用的炮灰而已,好对付得很!”
几人吹捧着,才开始动筷子吃饭,菜已凉了七八分,倒是吃得人兴奋。
“岚县的吃食也不怎么样嘛!”
“穷酸地方还想翻出花儿来!好笑!”
潘雪聆吃得差不多了,与杨玄刀简单商量起了对策,“玄昭,我打听过,莲花村一半人都是徐玠带来的,他信任你,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杨玄刀听到徐玠的名字,眉头微微皱了皱,却也觉得他们说得对,徐玠是个很好用的人。
于他而言,也好糊弄。
只是心头有些酸楚。
潘雪聆又说了许多,忽然道,“你在岚县肯定需要人,我会让人在钱庄里给你备好钱。”
“我瞧着外面那个跑堂的姑娘很是伶俐,对岚县了如指掌,你若真要承大业,要学会用人啊……”
杨玄刀又一愣,那心被攥住的感觉过于明显,酸楚更甚。
他全然无法理解,他到底是在抗拒什么,只是一下一下,揪着缠着的难受。
细想之后,他揪到那细微的情绪。
徐玠也好,千禧也好,他们更愿意相信江祈安,而不会信他。
那他的痛便没有意义。
他压下了那些令他不舒适的想法,不过认识而已。
潘雪聆谈完正事,终是松了一口气,才挤出一丝力气,再问杨玄刀,“我儿绝嗣,真是你娘和老三做的?”
杨玄刀淡淡地答,“是,两人前后脚做的,还密谋要杀了大哥……”
杨玄刀说了很多耸人听闻的事情,将罪责推到了他娘身上。
潘雪聆听得紧紧按住胸口,牙关发颤,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但所有的罪责,都是他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