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心头一惊,芙蕖夫人是岚县人的信仰,她这样说,实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人难以忍受。
乐悦亦然,这话让她胸腔一阵闷痛,她捂住胸口,脚下一软,不自觉退的两步,她指着那姑婆,面色涨得发红,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乐悦被气着,陈年旧疾说发就发,脑中突然晕眩,已然控制不住身躯,往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人影一闪而过,千禧从后面稳稳托住了她,“夫人您没事吧?”
一旁的伙计也赶忙端来椅子让乐悦坐下,千禧一下一下给她顺气,好一会儿脸色才好起来。
她目睹了乐悦被气得喘不上气的全过程,没忍住对那姑婆道,“我的老姐姐,你把她气死了,别说借钱,你全家都得背上人命案子!”
姑婆一惊,方才她借不到钱给急坏了,这会被千禧这么一说,她忙收敛了哭天抢地的气势,却没有就此罢休,始终站在一旁,紧紧盯着乐悦。
乐悦缓过来后,来不及管扶住她的千禧,只撑着额头,一遍又一遍的叹气,“十两十两地借,到如今都借了二百多两,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爹的确受过你的恩惠,但你也不能拿这个要挟我们一辈子。”
说罢,她朝伙计招手,“去取二十两。”
“别啊!”千禧急了,“借钱给赌鬼,那不是纯纯的冤大头吗?”
“你又是谁啊!”姑婆也急眼,“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
千禧笑笑,“我就是个媒氏,看不下去了,随便说两句。”
“随便也没带你这样的!关你什么事儿。”
“好吧,你能借着我当然不能说什么,但我有句实话,老姐姐愿不愿听啊!”千禧微微扬眉,卖了个关子。
一般人不愿在媒氏那跌了面子,毕竟以后儿孙能不能有一桩好亲事,媒氏的作用很大。
姑婆努嘴,不情不愿的,“那你说。”
“赌鬼是要毁三代的!”千禧这话说得铿锵有力。
“有个赌鬼做爹,你家穷成这样,谁愿意嫁给你儿子?”
“赌鬼向来不会回头,没钱了就去偷去抢,那是要判重刑的,没入贱籍,子孙后辈永不得科考,不得做官,不得购置土地,不得与良民通婚,征发徭役优先征的就是你儿子!”
姑婆脸色一白,木然不敢言语。
千禧觉得这话一定能吓到她,这个年纪的妇人,心疼儿子一定比心疼丈夫多,儿子才是她的命门。
乐悦蓦地松了一口气,这话她以前也说过,用处不大,但有人帮着一起骂醒姑婆,她求之不得。
姑婆愣了会儿,无助地哭泣起来,“那你说怎么办嘛,这个男人没用,但我也不可能杀了他,也不能和离……天天都有讨债的上门来,我怎么过日子啊!”
千禧思考了会儿,“为什么不能和离?”
姑婆刚还哭得歇斯底里,突然就没声了,弱弱道,“他偶尔会往家里拿点钱……”
这个理由千禧猜到了,她瞧这个姑婆约莫五十来岁,身子健朗,嚎那两嗓子中气十足,只道,“他的钱是赌来的,拿了你晚上睡得踏实嘛!”
“自己干活去!看你也不是养尊处优的手,做饭女红洒扫带孩子总该会一样吧,与其给家里男人做,不如用劳力换点钱,多踏实。”
姑婆左右为难,“我非得和离?一辈子都跟了这个男人,都快入土的人了,和离什么嘛!”
千禧一想,许多女人一辈子就图一个家,离了,家就散了,不知该怎么活,特别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那猛烈的抽离感,不适合她们。
但也不能由着男人吸血,拖垮整个家。
千禧一时也犯难,开始询问更具体的情况,“你男人多大年纪?”
“快五二了……”
“你儿子多大?”
“大的三十,小的十五,还有两个姑娘,嫁出去了。”
五十二,千禧默念着这个数字,忽的,她想到了对策。
她勾勾手指,姑婆便凑过来,千禧开始小声说道,“县令大人最近在征徭役呢,就在东边挖渠,让他主动去,减免地税,有钱拿!干得好说不定能挣个功,以后对儿孙都好!”
姑婆一听,恍然大悟,还可以这样!
思虑半晌,她又摇头,“我男人好吃懒做惯了,估计是不愿去的。”
“那是好吃懒做嘛,那是吸家里的血啊!还能由着他不成?”千禧沉了一口气,“这样,你家不是有人讨债吗?你先不用还钱,等他被追债追得没办法了,你告诉他,去服徭役能躲债!”
“等他开始服徭役,你再把钱还上,大家都安生了。”
姑婆一听,妙啊!但仍有顾虑,“可是我哪来钱还债啊,总不能把地卖了……”
千禧暗戳戳瞥了一眼乐悦,恰好对上了眼,给千禧尴尬得眼睛都不知该往何处瞅。
乐悦蓦地朝她绽出赞许笑意,转头对姑婆道,“千媒氏这法子好,姑婆,只要那个赌鬼去服徭役,我就出这二十两银子。”
“不然,你一分都不要想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