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忙坐到她身边紧紧攥住她的手,孔从忽然借着这力道跪在千禧脚边,语无伦次地道,“千媒氏,我讨厌我娘,但我跟我娘变成一个样了,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求你救救我!求你了……”
孔从嚎啕大哭起来,像是倾泻而下的山洪,猛烈又混沌,痛得无法呼吸。
这样的故事千禧听得太多,婆婆,奶奶,娘亲,女儿,怨恨一代传一代,周而复始,从未断绝。
儿时的她坐在娘亲怀里,懵懂地问,“那怎么办?”
娘亲望着天长叹,“总有人会醒悟过来,逃出去。”
千禧掌心使力,一把拽起了孔从,紧紧抱住她,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脊背,“从你开始,就结束了。”
“不哭了……”
“能改变的……”
“你意识到了,就一定能改变。”
孔从伏在她肩头,泣不成声,许久,才平静下来。
千禧给她讲了今早在江祈安那里听来的东西,孔从一边听,一边落泪。
她说,“对啊,好像是这般,我什么都不敢做,甚至在娘亲那里,我连拿筷子都遮遮掩掩,生怕她又开口骂我。”
“十来岁时,我想学酿酒,她说我这么笨,能学会什么,我爹也说,我早晚要嫁人的,不必学这些。”
“以前做衣裳,我喜欢水红色,我娘说,轻浮之气,全给我挑了赭黄的料子。这样的事太多太多,我数不清……”
猜测得到了印证,千禧渐渐有了方向,她提醒孔从,“孔姐姐,既然你决心要变,必得记得一个准则。”
孔从见千禧忽然认真,缓缓点头。
“我说的所有,都是为了让你明白成因,在以后的日子里避开这些举动。并非让你沉迷于过去,去恨他们,责怪他们。”
孔从沉思许久,紧抿双唇,认真点头,“那我该怎么做?”
“一点一点来,我先问你,你是否曾后悔嫁给苗剑?”
“难受的时候,的确会后悔。”
“从这个地方开始切断,你可以对苗剑有怨怪,怨他木讷,怨他不回家,但不该是后悔,即使当初嫁给苗剑有种种原因,你也要明白决定是你做的,自己承担后果。”
孔从听完,陷入沉默。
千禧握着她的手捏紧了些,凝神望着她,“我希望你不要将如此难听的话说出口,哪怕情绪上头!”
“你甚至可以说‘我跟你过不下去,不如一拍两散’,也不要去说‘要不是嫁给了你,我就如何如何……’”
“怨以前自己的蠢笨,不能解决问题,你明白了吗?”
孔从讪讪点头,“明白了。”
千禧稍微松了一口气,朝她微微一笑,“下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经常羡慕别人家的夫人?或者说嫉妒?你最嫉妒谁?”
孔从想了想,有些难为情,千禧不断引导她说出来。
“我以前……和苗剑吵架的时候总是在想,如果我当初嫁给羡江开染坊的吴裳,哪怕做妾,也比现在好。后来听说吴裳的小妾备受宠爱,吴裳单独给她买了大宅子,我心里头一阵一阵难受,且不管过去多久,只要想起我心里就会发慌。”
千禧去羡江时曾打听过这个吴裳,他的小妾也的确受宠,但他那小妾是个想得开的人,就图荣华富贵,人过得潇洒从不纠结,且行事张扬,也难怪孔从看了嫉妒。
千禧安慰她,“她那宅子我知道,一百三十六两银子,买了十个仆役,约莫二百两。孔姐姐,你实话告诉我,若是苗大哥哪一日赚回来二百两,全数交到你手上,你会开心吗?”
孔从的确能想起这样的时刻,“起初是十两,我当时开心的,后来是五十两一百两,渐渐麻木了,有时还会怨他不如上次拿得多。”
千禧继续追问,“你现在拥有的钱不只有二百两,你想想,你会拿这二百两做什么?买衣裳,买首饰,出去炫耀一番?”
“我……不会炫耀,我会羞赧,许是攒起来吧。”
千禧微微点头,“那你嫁给吴裳,你也不会开心,你仍然会怨。”
孔从无奈笑了,“也是。”
“你知道缘由吗?”
孔从摇头。
“你没有目的。单纯拥有财宝,满足的感受只是一瞬间,风一吹就散了,关键是,你要用这财宝去满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