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贵闻言,不自觉握紧的手中茶杯,低垂着脑袋,呼吸渐重。
“这就是你为人丈夫?为人父亲的责任?”
这样的质问刺耳,冯贵反驳道,“得了啊!轮不着你一个小丫头教训我!”
“我是官媒氏,我有权力教训你。”
冯贵无言以对,她是官媒,哪怕是对簿公堂也是说得上话的人,再者,媒氏千芳在这岚县有很大的名声,千芳的女儿他也不想得罪,以后两个孩子嫁娶总归还是得靠媒氏上心。
骂完后,千禧又软下了态度,“冯大哥,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苦,但我听吴姐姐说起,你以前对她是那般好,她还觉着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冯大哥怎么就不回家了呢?”
“回家?回家就得听她叽叽喳喳骂个不停!”
“她骂你什么?”千禧追问。
“骂我不爱回家!骂我结交烂人!还骂我对家里的事不上心!”
“千姑娘,你是个媒氏,不能偏颇!不能光听她胡搅蛮缠,我跟你讲,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她吴宛不好!”
冯贵忽然来了气势,手指头在桌上一下又一下的戳着。
“你不知这些年我有多累,我一日要往返三个鱼塘,最累的时候三天没闭眼!给人点头哈腰就算了,回去她还怨我怎么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我就在家里躺了几天,她那个怨气都快冲上天了!”
“那你觉得吴姐姐累吗?”
千禧本以为会听到他带着怒意的反驳,哪知却听他掷地有声,“我怎能不知她的累!”
冯贵忽然红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说我们歇歇吧,都干了这么多年,也算小有积蓄,她不听,非要让孩子去上私塾,儿子就算了,女儿也要上!咱商户又不能科考!”
“我真是累得爬也爬不动了!她还整日说我累得不够!我都怕了,怕到不敢回家,不敢看到她的脸,那一脸失望,怨怪,厌烦……”
“像我犯了天大的罪一样!”
千禧明白了,之前二人都是奔着同一个目的行进,再苦也熬过来了,但在这个可以松懈的路口,一人要歇,一人要走。
但她必须确定冯贵要走的不是岔路口,“冯大哥,你累我能理解,但是你若拉扯第三个人进来,那这事便没那么简单了!”
“啊?谁?第三个人?”冯贵显得有些懵,“你说罗伊伊啊?哈哈哈哈哈!就说你年轻吧!你觉得我还能把罗伊伊娶回家啊!”
千禧嘴角抽了抽,“是你自己说的啊!”
“男人去青楼就是为了消遣嘛!谁会天天巴望着娶个妓子回家!再说,人家是头牌,能看她跳个舞我就满足了!”
千禧叹气,他这话倒是大多数男人会说的话。
罗伊伊她打听过,是岚县很有名的妓子,能歌善舞,倒不是冯贵这点身家可以够得上的。
既然这条岔路不存在,那他们夫妻二人还是能走上一条道。
“冯大哥,那我要是能让吴姐姐理解你的苦和累,你能不去青楼,好好回家做生意?”
冯贵闻言,嗤笑一声,“不可能!我一个大男人,看个歌舞怎么了!回家做生意倒是跑不了,就像你说的,这个妻娶了便娶了,我懒得休,这次就绕过她!”
还是嘴硬得很!
千禧不能想着把他劝回家就算完,怎么也得让二人达成某种程度的理解,日子才能往好的方向过。
她又盯了冯贵好些天,摸清了他最常见的几个‘狐朋狗友’,除了几个酒楼老板,其余皆是邻里。
有那么一日,冯贵不在,千禧逮到机会便混进了几个兄弟的酒局里。
桌上一叠盐水花生,一碟毛豆,两壶酒。
几个男人看着面前端坐着的千禧,眼睛是眨也不敢眨一下,一个男人不可置信地开口,“千媒氏啊,你这找咱做甚呐?我们可没打媳妇儿!也没苛待孩子,不信你去问!”
千禧摇头,这才将冯贵的事情讲与他们听。
“李哥,你家卖香辛料的,若是冯大哥和吴姐姐过不下去,这作坊也就开不下去,你的生意得损失多少?”
李哥沉思。
“张工头,你给冯大哥拉了那么久的货,他们夫妻二人若是不好,你饭碗不保呐!”
张工头一脸惊恐。
有人质问千禧,“他们两没那么严重吧?不就老夫老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吗?”
千禧摇着头,一本正经的道,“我问问大哥,包罗伊伊一夜,只与她喝酒聊天,要花多少银子?”
“少说得百八十两。”
“他们的作坊一月就挣这百八十两,这作坊有吴姐姐的一半功劳,你们觉得她舍得?”
“吴姐姐为人爽利,人又能干,她离了冯大哥,照样能赚钱,但是你们若是离了吴姐姐,生意得损失多少?”
桌上几人变得沉默,良久,才有人开口,“嫂子的确能干,作坊没她不行,冯大哥也离不了她。”
“所以你们知道该怎么劝了?”
“千媒氏说些什么话!冯贵是我们兄弟,十年前我们就一起打拼,嫂子永远是嫂子,怎么能让他们生嫌隙!”
千禧松了一口气,有周遭友人给的压力,冯贵会碍于面子规矩一段时间。
但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