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湖水还有刺骨寒意,千禧落了水,有过一瞬惊慌,却只是短暂呛了一口水,便恢复了理智。
她望向与她同船的侍卫,还好他也会凫水,不然她还得愁怎么把他拖上岸。
岚县纵横河流三条,溪流无数,大半人识水性。
她快速脱掉自己的鞋袜外衣,只保留最贴身的衣物,而后环顾四周,迅速找出了离她最近的上岸地点,虽然有点远,但是能行,她深吸一口气,便朝岸边游去。
可游了一会儿,又想起那朵荷花。
她觉着,江祈安对她说了那么多遍,许是需要那朵荷花。
于是一头扎进湖水,折返了方向,扎进了那碧绿的荷叶伞盖中,消失在湖心那群人的视野里。
刚还冒头的人忽然消失在湖中,江祈安呼吸一紧。
他后悔了。
虽然他熟知千禧水性很好,那掩映的荷叶中也有人等着,但她消失在他视线的那一刻,心狠狠抽了一下,阵阵闷疼。
大脑空白之间,脚不自觉动了,他跳上了船,丝毫听不见后面人的呼喊,一人一舟,心急火燎而去。
他虽会游泳,却是怕水的,从那年的势不可挡的山洪开始。
山洪来的时候,父亲还在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祈安,你这捺写得不够舒展,字如其人,你畏畏缩缩,这一撇一捺就显得小家子气,来,手臂抬起来……”
他落笔,“爹爹,这样对吗?”
爹爹还没来得及回答,屋外便纷闹起来。
后来便是声嘶力竭的呼喊,哀嚎连天,他连跑都不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洪水如莽兽奔袭,将整个村庄吞噬。
他许是撞了大运,被树枝勾住了,而后在那树枝上挂了不知多少日,直到饿得发不出声音,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他闭上了眼,奄奄一息。
“这儿有人!阿伯,你们快看,这里有人……快!阿伯你快一点,要死人了!”
一道稚嫩的声线响起,轻灵脆响,着急忙慌的哭腔,又急切又可怜。
他得救了。
自从千禧救了他,便闹着要学凫水。
小小的千禧一到夏日,准会在家附近的池塘练习凫水,那次山洪,她看到太多人被水冲走,她一边哭,一边跟着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浑浊洪流里。
尽管那时候,江祈安总呆在岸边,冷冷对她说,学会凫水,也救不了那些人。
她是不服的。
管它救不救得了,总比待在岸边哭好。
就像今日,千禧不断庆幸自己学会凫水,不必在生死一线挣扎,还能给江祈安采荷花。
虽然已是气喘吁吁,但是能长荷叶的地方水不会太深,偶尔她能感受到脚底淤泥,
她一把扯下那荷花,果真是做了手脚,人为插上去的。
正准备游回去,千禧手脚发软,狠狠呛了几口水,鼻腔被灌得发酸,眼睛也被迷得难受,就这般失了力气,跌进了水里。
只觉得手脚很重,身子在不断下沉,无法呼吸。
脑子一片混沌……
忽的,从荷叶后蹿出好几个人影,将千禧给捞起来,火速送上了岸。
千禧没完全失去意识,实际也只呛了几口水,但是那溺水的恐惧却在心头生了根。
她软塌塌坐在岸边,一阵后怕,她还以为她水性极好,竟是马有失蹄,过于高估自己,再也不干这种蠢事了!
不觉握紧了手中的荷花根茎。
她上岸没多久,就看见江祈安那一叶舟,似箭矢一般冲过来。
她害怕极了,见到近亲之人难免想倾诉委屈,于是举着那荷花不断张牙舞爪的挥舞。
江祈安看热了眼,他实在愚蠢,竟能想出这样极端的法子,若是真有什么事,他简直该掐死自己!
直到小舟靠岸,千禧什么也顾不得,朝江祈安奔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扑鼻而来的柏子香占据了她的鼻腔。
她呜呜哭出了声音,“祈安,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死了!”
她在他胸膛擦着泪,脸颊蹭着他的衣衫,有久违的安心感受。
武大哥离开后,她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感受了。
江祈安也红了眼,他死死抱住她身躯,肌肤相接之处滚烫颤抖,他那被紧攥的心,又开始缓缓跳动。
直到千禧被勒得喘不过,开始挣扎,“祈安,太紧了,喘不上气了!”
江祈安这才回神,忙解下了衣衫将她裹紧,他的大掌紧扣着她脑袋,拇指在她湿漉漉的发丝上摩挲,红着眼望了她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对不起,千禧。”江祈安哑了嗓子,已不成语调。
千禧的情绪这才缓和了些,她松一口气,朝江祈安笑了,举着手里的荷花在他面前晃,又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我厉害吧!”千禧将荷花放鼻尖嗅了嗅,一股清香,“我特意给你摘的!”
她笑得比那花儿还灿烂,却像是利刃划烂了江祈安的心。
她落水了还能想着给他摘荷花,可他却将她算计其中。
他是怎样恶毒阴暗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