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光意同学想亲自把刚才没打通的电话打通吗?”顾莲生眉眼盈笑,而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有这个必要吗?”归光意皱着眉,不太自然地偏开目光,“我们现在已经可以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了,不是吗?”
“所以呢?”顾莲生手里捏着还没把号码拨出去的小灵通,调转过身子,面对着门户大敞的简陋居室。
她望着那里面线条昏暗的坐姿人影,略显疑惑地眯了眯眼睛,口吻有些不满:“你是觉得下一回他们绑架的学生,也可以像我们这样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吗?”
“可他们也有苦衷。”
“苦衷?这么说,他们拿管制刀具抵着我脖子,威胁要割你的舌头,也都是苦衷咯?”
“你也听到了,他们只是想拿钱给母亲看病而已,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坏人。”
顾莲生收起了那种伪装出来的完美笑容,像波平如镜处的风帆,雪色接天时的新绿,她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恶人?光意同学说错了,这世上多的是害人的野兽,他们只不过是长得像人而已。”
“不要被短视的善良遮蔽了双眼。”她的声音冷下去,像料峭的春寒。
归光意不答,光是仰起头,用一双又黑又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莲生看。
她同她对视,有好几秒钟,两人都定定的不说话,看得顾莲生心里无名火起。
但这种恼火却没有一丝一毫表现在顾莲生的脸上,她只是低下头,顿了一会,额角的发丝遮住她大半张白净清秀的脸。几秒过后,顾莲生忽然扬起脸,几乎称得上是开怀地笑了出来:
“还能打给谁?当然是打给我大伯啦,姐、姐。”
又来了,又是这种意味抽象到极点的笑容,她明明在发火,可却在大笑。归光意面露震惊地看着顾莲生,理解不了这种情绪内涵的来由,也理解不了这种表现手法的出口。因为完全理解不了一点,所以她束手无策,只好张口结舌地愣在原地。
无计可施地,她眼睁睁看着那只小灵通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家喻户晓、连三岁小孩也能倒背如流的短号。
归光意用力地按着的左手手肘,那里原来一直往大脑神经中枢传输着某种警告的信号,一阵阵地,钻心的疼。现下疼得久了,像是麻木了,又像是感觉中枢系统已经习惯了这种机械的痛感,归光意几乎要把这种痛楚没头没脑地扔到一边。
她扶着手臂站起来,望向站在廊外的顾莲生。
那人沐浴在月亮银而清的圣血下,印象派笔触一般的光线淋在她身上,又从袖口衣摆上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像一幅框式构图的圣象画,显得苍白、明净。
于是带着一分不快的担忧,归光意迟迟醒悟:
眼前的这个人,其实根本不是自己之前一直以为的“惹人怜爱的脆弱小动物”或者“娇生惯养的富家独生女”——
而是某种羽翼熔淌的、降罚的天神。
可本不该如此的。
她想。
下雨天晚上还出月亮,这可真是太不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