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西郊在西汉时隶属皇城范畴,到了大唐年间,地名之前仍缀有诸多 “龙” 字。有传言称,龙脉所蕴含的帝王之气到了李唐王朝时期,有东移迹象,作为龙首之地的龙首乡,历来是帝王极为重视之地,作为一心想要中兴唐室的李纯也不例外。他最喜前往龙首乡的雅阁居,宫里皆以为他钟情于茶,可李纯每每听闻此言,总是摇头轻笑。后来,又有传言纷起,有人说当朝圣上在雅阁居养了面首,也有传言他对天象颇感兴趣才会经常去那儿。但传言终归只是传言,圣上经常前往雅阁居的真正目的,根本无人知晓。
“陛下,到了。”一位身着锦缎紫袍的玉面佳公子,抬手优雅作揖,对着一顶极为普通的轿撵轻声说。
“咳咳,确定他今日会来吗?”轿内传出醇洌如甘泉般的声音,期间还伴随着一阵咳嗽声,悠悠从骄帘飘出来。
“嗯。” 紫袍男子只简短地应了一字,其简短程度恰似他那寡淡的神情。
“咳咳,钊,朕此番作为,是否有失君子风范?”
“陛下自有考量,臣不敢妄加评判。”
“朕这一走,偌大的江山便会全部压到她一个人身上,她一步走错将会是万劫不复。咳咳,朕必须亲手斩断她的这一弱点。”
“臣明白。”
“好,朕今天就不上去了。”
紫衣男子飞身上去之后,旋即发现有气息伏在暗处,他当下心中暗自思忖,那人或许是楼下之人派来监视自己的,无奈之下,只能暗暗叹息一声,便也不再多想。多年前,他与挚友执行任务的时候曾放人一命,未曾料到今日竟会陷入如此境地,想弄虚作假也是比登天还难,君命难违,大抵便是如此,怪就只怪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
一刻钟之后,不远处的雅阁居方向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声,惊起树上几只飞鸟。直至此时,轿内才传出一声微弱的叹息,以及低低的喃喃自语声:“皇叔,莫要怪朕,朕很快便会去陪你。”
风过尘起,马车迅速消失在了官道上。
赶车之人依旧是那位紫衣玉面佳公子,车帘被风轻轻掀起,车内之人略显惨白的面容方才露出些许。只见他剑眉紧蹙,眸如幽潭,眸眼过处,万物苍生皆会为之俯首。
路有些颠簸,但丝毫没有影响他那稳若泰山的坐姿。此刻的他,思绪已然在回忆里游离。曾经的他与那刚才命丧黄泉之人是盟友,只因当初那人是自己父皇的政敌。但随着他成为九五之尊,那人的身份也随之发生了巨变,从盟友陡然沦为情敌。他为了那个自认为爱到骨子里的女子,不惜背负杀叔的罪名,实则当年他终究是存了恻隐之心,放了他一条生路,虽天下再无舒王,但他的谊皇叔却依然活着。可如今,他终究还是痛下杀手,不过是将这一切推迟了数年罢了……
李怡彼时正藏于房梁之上,亲眼目睹了那个早已在家谱里长眠的人被杀。其实他也想救,奈何来者武功高强,自己的武功不及对方千分之一,无奈之下,他只能默默将整个过程记下,以便回去向自己的师父交差。
可他未曾留意到,屋梁的另一角落,有一双黑亮妖异的眸子正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在他和郭钊走后,那双眼睛的主人上前搜了尸体的身,得了一样被黑布包裹之物后,才心满意足地悄然离去。
秋日的正午,闷热异常,火辣辣的太阳高悬于空,照在白玉大理石的台阶上,腾起阵阵白雾。因为正值午休时分,整个大明宫静得出奇,唯有那火红杜鹃簇拥着,争艳斗丽,似是在争夺秋日里最后的一抹热度。李怡见状,心中不禁暗自思忖,若是带画笔进宫就好了。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细细的汗珠,想起自己的师父,也就是当朝贵妃,刚派人传话说限他一刻钟之内前去见她,关于作画一事,他也只能想想作罢。
“母妃!您唤儿臣前来,可是有重要的事?”踏进清思殿的大门,一阵清爽的果香味扑面而来,李怡顿觉不再似先前那般闷热,心情也瞬间好了很多。他在内侍的引领下,走过那长长的阶梯回廊,才找到郭贵妃。
李怡抬手想要作揖行礼,却被郭贵妃伸手拦住。郭贵妃并非李怡的生母,然她虽不是皇后,却执掌后宫多年,其地位已形同皇后,故而作为皇子的李怡,也得尊称她一声母妃。
“怡儿,坐。”郭贵妃抬手示意左右退下,而后道。
李怡六岁时,机缘巧合之下拜了贵妃为师,如今已快满四年之久。然贵妃以往每每召见李怡,所问之事皆为其在学里的学业与功课,直到三个月前,她将郑雪鸢名下的一处画室交予李怡打理,才初露栽培他的心思。李怡为之很是受宠若惊,彼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立于身侧的三皇兄李宥,李宥身为太子,他实在难以想象,太子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栽培旁人的儿子。
岂料,李怡并未从李宥眼中看到丝毫不悦之色,相反,只见他微微点头,示意李怡向贵妃谢恩。
后来,他的母亲郑雪鸢告诉他,贵妃此举大抵是为太子着手栽培羽翼。李怡闻言,才恍然大悟。心下觉得贵妃此举实属多余,因为太子李宥打小待他极好,若非要选择站队,李怡定然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李宥这一边。
“母妃急着找儿臣来,可是有重要的事情?”李怡拉过小圆凳坐下后,才轻声问。
“承德王家的二公子又进京了,本宫命南希前去截情报,你悄悄跟着,必要时,助她一臂之力。”
李怡本想问这次又是何种情报,然一想到水云间的规矩,便又打消了那念头。只应了一声 “儿臣明白”,便起身离开了清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