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地沙沙作响，又是在向她传递什么信息呢？

小宋怀夕抬头看着竹林上的落日，一言不发，走回自己的新卧室里，继续完成着晚上的功课。

小宋怀夕害怕宋仁旭失望，这是西宫人闭口不言的秘密。到底害怕到什么程度呢？就像小宋怀夕再次害怕自己被抛弃一般。所以她做什么事，都会拼命做到最好。事事争第一，样样当榜首。面对小宋怀夕的进步，所有人都震惊赞叹着，也有人暗中同情着。

毕竟当初宋仁旭选她的理由很简单——她在年幼的宋怀夕身上，看见了可利用的地方。

可惜，她还不是宋仁旭心中最满意的棋子。

小宋怀夕明白，自己还不够资格。她得拼命，她得让自己身上所有的潜在利用价值，全部被宋仁旭看见。让宋仁旭明白，自己才是她不二的选择。

努力再加上自身的天赋，让宋怀夕在同龄人之间，早就成为令人敬佩的佼佼者。

但对于这些宋仁旭还是不满意，她逼着小宋怀夕必须全方位地证明自己最大的价值。宋仁旭将小宋怀夕的对比目标，拔高了许多层次，与其和同龄人相比，还不如直接和比小宋怀夕大许多岁的三皇女相比。

三皇女能做到的事，小宋怀夕必须全面超过。而且要比她做得好，还要好许多。

西宫的女官们为了这份密令，也是暗中全面策划着，时刻根据小宋怀夕的改变而变化着。逐渐小宋怀夕不再是宋仁旭的养女，而是成为宋府少君【继承人】。

小宋怀夕最后还是获得了，宋仁旭的肯定。

她被母亲带到众多达官显贵的面前，大摆宴席地宣告此事。那时候小宋怀夕第一次来到宋仁旭的私府，长久住在西宫，她还以为宋仁旭没有自己的府邸。结果搞了半天，不仅有，还有这么大！宋仁旭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到宋府四周，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宋仁旭告诉小宋怀夕，从今天开始的一切祝福，都是因你而起。

回到现实，就像现在的宋怀夕，再次被女官们簇拥着，来到了前厅。她笔直地站在宋仁旭面前，就像以前一样，彬彬有礼地行礼着。

宋仁旭见她来了，抬头看向她。那一双与世无争的双眼，再次抬起俯视着宋怀夕。宋怀夕对上她的双眼，看着她多年不变的面孔。宋仁旭的长相就像她本身一样，无可挑剔。

五官端庄明媚，柳叶细眉，肤如白玉。两眉之间的印堂之处，还有一颗天生的红痣。众人每每看见这颗痣时，都会夸赞宋仁旭是被神明祝福的人。

小宋怀夕以前不理解，但她后来明白这颗痣是“好”的，否则不会受到这么多人夸赞。

就像后来小宋怀夕成为宋府的少君，她身上的一切特征，都会受到周边人夸赞，为小宋怀夕赋予吉利的寓意。

自那之后，小宋怀夕就明白自己也是“好”的，否则不会受到那么多人重视与夸赞。

这“好”契机为小宋怀夕带来了欲望，她也成为像母亲这样的人。

成功的“好”人。

宋仁旭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镇定自若感，那双不掺杂世俗欲望的双眼，好像能看透世间一切表象。

她抬头看向宋怀夕，这次的眼中倒是比宋怀夕的记忆中，多了几分柔情蜜意。或许是二人太长时间没见面了，宋仁旭此次对她倒是多流露出几分宠溺来。

宋仁旭指了指自己身侧的椅子，对宋怀夕说：“坐吧。别傻站着了。”

宋怀夕闻言，规矩地坐在宋仁旭的身侧。她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向来是害怕犯错的。

换一句话来说，她是不允许自己犯错的。

错，这个字，本就不该存在。

“又同庭书那孩子出去玩了？”宋仁旭轻吹杯中新倒的茶水，慢慢品尝起来。

唐女官将新茶杯放到宋怀夕身侧，随后退下，将这屋子留给她们母女二人。

“有些时候没见了，就邀她出来走动走动。”

宋仁旭轻笑，“这孩子最近倒是活泼得很。以前刚办学宫时，就属她性子内敛，不喜欢说话。”

“活泼也好，就当积累人脉了。”

“叶家孩子，世代将军。应该无须劳烦她，去结交什么文人墨客吧？”

“虽然是武官，但在以后的官途上，少不了要同文官打交道的。现在提前认识认识，就当给未来做打算。”

宋仁旭嘴角笑意加深，眼眸别有深意。她轻品茶水，不再多说什么。

宋怀夕心中叹气，转移话题地问道，“母亲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派人通知一声，我好直接在这等你。”

宋仁旭摇摇头，说道：“原本是不打算回来的，但中途突发些事情，比较棘手。就沿路回京，启禀陛下。好让她提前做个决策。”

“与皇太女有关？”

“有些关系，但影响不大。事情比较复杂，都是些我干涉不了的事。”

宋怀夕听到这有点吃惊，毕竟母亲在朝廷的地位，可是能直接动摇储君之位的存在。如今连宋仁旭都说棘手，宋怀夕转念一想，不会是跟我科考有关吧？

宋怀夕想起叶庭书对她说过的话，“你的名字已经进入甲圈”。既然叶庭书都能得知甲圈的具体名单，那母亲自然比她更早知道……

宋怀夕扭头看向宋仁旭，瞅着她垂眉品茶的模样，感慨道无论发生什么，母亲都是一副看透世间的解脱感。

“是和这次科举考有关吗？”宋怀夕小心翼翼地问。

宋仁旭动作一顿，眉眼带笑地看向宋怀夕。她垂眸就看见宋怀夕，双手放在膝盖处，故作神情自若的模样来问她。宋仁旭只觉得这孩子好玩，还和以前一样，只要心里藏着事，做什么都拐弯抹角的。

宋仁旭挑眉，摇头道：“不是。和政变有关。”

“政变？”宋怀夕听后，心中大惊，难不成以后会有政变？

小时候的宋怀夕，是亲自经历过一场大型政变的。那场政变的影响范围极大，最后甚至闹到起兵攻城。一路上杀到承德殿处。

换句话说，是陛下设下埋伏，“请”她们进城的。但最开始母亲也被牵连其中。

自那政变的某天午后，宋怀夕被母亲的贴身女官，从学宫里接回西宫。宋怀夕就在如今这大厅里站着，她站在宋仁旭的身边。因为女官传话说，宋仁旭要送给宋怀夕一个礼物。

宋怀夕信了，内心有些期待，但她没有展现出来。可女官一路上的神情复杂，这足以表明，这份礼物绝对不是宋怀夕想象中的“礼物”。

那是什么呢？

宋怀夕很快就知道了。

原来是颗头颅。

是颗政敌的头颅。

宋怀夕看着暗卫双手将黑盒捧过头顶，虔诚地单膝跪地，低头举高，让宋仁旭检查任务成果。

宋仁旭打开黑盒一看，眉眼中竟然透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性感。

那时宋怀夕还小，她看不见盒子里有什么，因为宋仁旭只打开最上面的盖子。宋怀夕望着她，想透过宋仁旭的表情查看出有用的信息。

可显然，她没有成功。

宋仁旭突然低头，嘴角勾笑。她问宋怀夕：“要不要看看？”

宋怀夕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应下，说实话她特别好奇这个“礼物”。

宋仁旭将她牵引到自己面前，让她站在自己刚才的位置，打开黑盒机关，让四方木板自动下垂，如同莲花瓣一样散开，垂落向下。

宋怀夕看着散落头发的头颅，它的眼中还带着未散去的恐慌感，精修的眉毛处被划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至今血迹未擦干。

她盯着未闭眼的头颅，不知是它在俯视着自己，还是自己站在它面前享受不存在的“胜利”感。

一声轻笑从她头上传来，宋怀夕抬头望着她。看见母亲伸出温暖的左手，将她双眼捂住。耳边又传来，温柔但没温度的声音，宋仁旭说：“害怕吗？”

宋怀夕感受着她指尖微微颤动，是她错觉吗？宋仁旭怎么会害怕呢？

“不怕！”宋怀夕将她手拉开，认真且坚定地对她说。

最后宋怀夕换来的，是一个答案。宋仁旭告诉她，那黑盒子里的人，就是这场政变的罪魁祸首。

很可惜，她们全家都在地府相见～

宋仁旭云淡轻声地告知宋怀夕答案。

仿佛那些人本身就不具备生命一般。

是麻木了。

女官送宋怀夕回学宫时，偷偷跟宋怀夕总结道：说宋仁旭杀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怎么做。宋怀夕那时不懂，但女官不允许她继续追问，只让她好好学习。

宋怀夕品着茶，眼睛偷偷看着身侧的宋仁旭。宋仁旭抬头，捕捉到她视线，故意学宋怀夕动作，歪歪头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宋怀夕看着她，摇摇头，感慨道：“母亲，你有白头发了。”

宋仁旭眼瞳微颤，释然一笑，“也该有了。”

“不该的。”

“是人都会老的，就像你一样。迟早有一天也会彻底长大的。到时候就像其他人一样，出宫立府娶夫的。”

“那还是别长大吧。这些事情太久远了。”

“孩子气～”宋仁旭宠溺地笑笑，她看着宋怀夕的眼睛中都是自己想不到的温柔，“今儿陛下还同我说，要给你挑个好机会。让你风风光光地接旨，立府成亲。”

宋怀夕听了，心里打退堂鼓，抿抿嘴，“那还是算了吧。陛下乱点鸳鸯谱的眼光，我还是特别‘敬畏’的”。

毕竟，让皇太女迎娶一个比自己小十七岁的侧妃。这事到现在，宋怀夕都觉得荒唐。

“怕什么”宋仁旭对她宠爱地说道：“有母亲在，自然会给你挑这世上最好的男孩子。必要他样样都不输于旁人，准你满意。”

宋怀夕对着宋仁旭咧嘴一笑，不说话，只是端起冰凉的茶杯，品尝起来。她猛地发现，自己手上的茶水，与以往的味道不同，定睛一看。

原来是母亲带回来的新茶。

宋怀夕细细品尝，回味。

是苦的……

明月高悬于天边，宋怀夕还未彻底入睡，就被杏高叫醒。

她睡眼蒙眬地起身，就听见杏高在她耳边轻声说着：“陛下派人过来了。”

宋怀夕叹气，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逃不掉的……

她起身披着杏高为她取过来的外衣，径直向外走去。就看见外面站着一位承德殿的领事女官，头顶高帽，手持拂尘邀宋怀夕去承德殿坐坐。

宋怀夕轻皱眉头，还未开口说话。一旁的领事女官就提醒道：“陛下催得急，少君还是快些动身换衣服吧。”

一旁的西宫女官与杏高二人四目相望，她们同时扭头看向身披外衣的宋怀夕。

宋怀夕忽视她们担忧的目光，对承德殿的领事女官说道：“还有劳大人，还请在这稍等片刻。”

承德殿的领事女官对宋怀夕笑着点头，表示了解。

毕竟明月高照，这夜呀～还长着呢……